作者:于丹
我曾看过一本书,叫做《隐藏的财富》,里面讲了一个故事:
有两个从德国移民美国的兄弟,1845年来到纽约谋生。这弟兄俩觉得生活很艰难,就商量怎么样能够活下去。作为外来的移民,哥哥原来还有一技之长,在德国的时候,他做泡菜做得很好。弟弟太年轻,什么都不会。哥哥说,我们外乡人在纽约这么一个都市,太难生存了。我去加利福尼亚吧,我可以种菜,继续做我的泡菜。弟弟想,反正我也没有手艺,索性一横心一跺脚,留在纽约,白天打工,晚上求学。他学习的是地质学和冶金学。
哥哥来到了加利福尼亚的一个乡间,这里有很廉价的土地,他就买下来种卷心菜,成熟后用来腌泡菜。哥哥很勤劳,每天种菜腌泡菜,养活了一家人。4年以后,弟弟大学毕业了,到加利福尼亚来看望哥哥。哥哥问弟弟:“你现在手里都拥有什么呀?”弟弟说:“我除了文凭,别的什么都没有。”哥哥说:“你还是应该跟我扎扎实实地干活,我带你去看一看我的菜地吧。”
在菜地里,弟弟蹲下来看了看菜,然后扒拉一下菜底下的土,在那儿看了很久,然后进屋去拿了一个脸盆,盛满了水,把土一捧一捧地放在里面漂洗。
他发现脸盆底下,有一些金灿灿、亮闪闪的金属屑。然后,他非常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哥哥,长叹一声,说:“哥哥,你知道吗?你是在一座金矿上种卷心菜!”
其实,有太多的时候,我们安然地享受着生活带给我们的秩序。日复一日,我们早晨起床,白天工作,晚上睡觉。大家怎么生活,我们也怎样生活。我们用手中的一技之长,养家糊口,过很安稳的日子。我们从来没有跳出自己现有的经验体系,重新质询一下:我还可以换一个方式生活吗?我目前所拥有的这些技能,还有没有可能让它发挥更大的用处?
庄子在《逍遥游》里给我们提出了一个永恒的问题:什么叫做有用?
作为家长,我们可能会跟孩子说,你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下午蝴蝶,做的是没用的事。这一下午,如果你练钢琴,是有用的。
我们可能跟孩子说,你这一下午就在和泥巴,堆城堡,这是没用的。这一下午,如果你练打字,是有用的。
我曾经见过一个科学实验,把一个会跳的小虫子放在瓶子里。它本来可以跳很高,但实验是把盖子盖上以后让它跳。小虫子一跳,啪,碰到顶盖掉下来了,再一跳,又碰到顶盖掉下来。它反复跳跃,却越跳越低。这时候,你把盖子再拧开,看见这小虫子还在跳,但它已经永远不会跳出这个瓶子了,因为它认为,头顶上那个盖子,是不可逾越的。
我们今天的教育,有一种可悲的现象,就是父母用自己全部的爱,为孩子规定了太多的戒律,捂上了太多有用的盖子。
我们让孩子认为,作为一个葫芦,它以后只能成为瓢,而不能成为一个巨大的游泳圈,带着人浮游于江海;作为一块土壤,上面只可以种菜种粮食,没有人去追问土壤下面可能埋藏的矿藏。
我们以一种常规的思维,束缚了自己的心智。由我们的常规的生活态度,规定了我们可怜的局限。这种局限本来是可以被打破的。只有打破这种常规思维,我们才有可能去憧憬真正的逍遥游。真正的逍遥游,其实就是无羁无绊。
有用和无用是可以相互转化的。难道一个人一定要循规蹈矩,按照程序、按照规则去设计自己的人生吗?
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大公司要招聘发报员,凡是熟悉国际通用的莫尔斯密码的人,都可以来应聘。很多应聘者闻讯而来,被安排在公司的办公大厅里等候面试。
大家来了以后,就发现这个环境太嘈杂了。这个大公司业务繁忙,办公大厅里人来人往,有的在互相谈话,有的在打电话,人声嘈杂。几十位应聘者一排一排坐在这个环境里等候。面试地点是在大厅尽头的一个神秘的小屋子里。大家就这么等着,等待人事经理来叫人。
这个时候,来了一个迟到的小伙子。他排在应聘者的最后,连座位都没有了。他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径直往那个神秘的小屋子走去,推门而进。所有人都很奇怪:他为什么不排队就进去了呢?
过了一会儿,主管招聘的人事经理带着小伙子从小屋子里出来了,对所有坐着的应聘者说:“对不起,这个发报员的职位已经有人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其他应聘者都愤愤不平:“这小子迟到了,还径直闯进门去,居然就得到了职位!我们等待这么久,你一个问题都没问,连机会都没给我们,就被拒绝了。为什么?”
人事经理缓缓回答:“我们特别选择了在这样一个嘈杂的环境里应聘。而就在这个环境中,一直在发送着一种莫尔斯密码的电波,解读出来的意思是:谁要是听懂了这个密码的话,现在请直接进入小屋子。”
这个小伙子虽然来晚了,但他在嘈杂的环境中,听懂了密码语言,所以他成功了。他没有像其他应聘者那样,按照既定的规则,坐在那里等待。所以他才是真正懂得密码的人,他配得到这个职位。
这是一个现代生活里的故事。这样的机遇,谁说不会随时出现在我们的身边呢?
我们都知道,庄子是一个大智之人。大智慧者,永远不教给我们小技巧。
他教给我们的是境界和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