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丹崖
我坐在窗前,不知不觉就是一个下午。
曾经无数次,我都想给自己建一座这样的小木屋,在乡野之间。我在小屋里读书,煮一锅南瓜粥,听一盘年代久远的黑胶唱片,跳一个人的舞步,铺盖一张缠枝莲的被单,累了倦了,走出门去,大片的瓜果梨桃。
对了,还一定要有一片莲池,在砂糖一样的土地上。白天或夜晚,荷在莲叶间依依可见,风起,送来清爽的香气,其实,那香气或许根本闻不到,但我能真切地感受到。
七月的乡间,到处一片繁茂,万千逼人的绿仿佛要撑破你的眼球,那些穿过万亩田畴的风,它们最懂莲的心事。
父亲是个莲痴。从我记事到成家前的20多个年月里,我们搬家13次,每次只要有一个50平米开外的院子,父亲都要在院子里挖一个近20平方的水池,种上莲,待到夏天,父亲在莲池前看他的《医古文》,秋天来的时候,他会亲自下池,搬出来一截甘甜的雪花藕,洗净、削皮即食。父亲说,对于满池的莲花来说,即便随着秋深已然枯败,若是我们在隔屋煮藕,会加重莲的伤心,这个季节已经对它们够薄情的了!
少年时分的年画里,常常能逢见莲的影子,多被留着茶壶盖发型的孩子举着,如一顶碧绿的小伞,孩子的身下,骑着一尾金红的鲤鱼。少年时分,我们不懂国画、不懂油画、也不知道印象派,甚至不知道齐白石,但是,我们最爱看这样的年画,只因其间有着一顶蓊郁的莲叶。
莲静,且净。所以,有莲的地方,多于佛禅相关联。我曾多次在豫的佛歌里找到莲的影子: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齐豫的嗓音安谧地像清晨的莲池,每一个开口音放佛都能找到一朵盛开的莲,在她的嗓音里,“口吐莲花”这个词真是发挥到了绝妙处。
明朝的时候,一个名叫陈于朝的人家道中落,穷困潦倒。一日,一位道人赠他一枚莲子,并告诉他“食此,得宁馨儿当如此莲”。陈于朝吃下那颗莲子不久,果真生了一个儿子,取名“莲子”。莲子幼年即喜欢绘画,成年后,不堪忍受兄弟争夺家资,毅然出走,中年的“莲子”成了一名著名的画师。明末,清兵入关,清兵以刀相逼,要他为其画一幅画,他不肯,后在云门寺削发为僧。晚年的“莲子”自号“老莲”,是呀,他就是一代大师陈洪绶。
我看过不少陈洪绶画作的影响,用笔极其老辣,其意淡远。抛开他的名号,陈洪绶一生岂不恰如一朵莲,我读过他的一首诗作,名曰《湖上》,也正如他的画——
厌听楼船杂管弦,耳根清净小西天。
朝朝暮暮闲亭子,满耳松风满耳泉。
厌弃了楼台水榭,黯淡了歌舞昼日,毅然甩袖隐去,坐拥一方山水,门前有泉,屋后有松,风吹来,满耳都是松声泉响,何惧没有莲?自己不就是一朵淡然的莲花吗,在悠远的风里,意蕴幽幽地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