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盆紫色的蝴蝶兰,每一朵花都翩翩欲飞。一大盆名唤绿翡翠的兰花,每一朵都娇媚优雅。糖果笑盈盈,新衣靓容颜,大红灯笼高高悬,大电视里欢声笑语拜着年。然而,年越近,心越空落得紧,只因为,家里缺了我的妈。
年的脚步近了,更近了。妈的面容姿态一天天鲜活起来。忽而觉得后脑勺热热的,那分明是妈妈灼热的眼神啊。蓦地转过身去,只有风,只有风从发梢上掠过。
记忆复苏,思念流转。
小时候,一进腊月门,妈就更加忙碌起来。每天晚上,妈窗前的油灯会亮到很晚很晚。精打细算买来的各色棉布都派上了用场,爸和我们兄妹的新布鞋刚收进包袱,又给大姐、二姐和我缝着花罩衣。油灯的火苗滋滋着一跳一跳,妈妈的针线儿吱溜吱溜着飞上飞下。窗外飘着雪,煨得暖暖的火炕上,我枕在妈腿上,忍不住用我绵软的小手摸妈的脸,妈便笑,笑得美丽而慈爱,不知不觉中我在妈妈的针线声中安然入眠。
白天,妈更忙。早就和邻家的婶婶约好,把积攒了几个月的洋芋淀粉,在小盆里用矾水和成面团,塞进笨笨的活络面床子的窠臼里,把它架在热气腾腾的大黑锅上,几个人合力,面团被压成粉条儿入了锅。煮熟的粉条,亮得像水晶丝。妈用筷子挑起几丝,盛入粗瓷大碗里,调上盐醋辣子,让我们解解馋,其余的,搭一根长杆子在明晃晃的太阳下风干,盘好,等年。
做米酒更是妈的拿手好戏。五谷粮食在大黑锅里煮个半熟,待凉透了,拌上自制的酒曲,盛在大簸箩里,盖上锅布,捂上棉被。五谷粮食发酵时,那酒糟冒出一股股热气来,妈常常半夜起来,用手一点一点的搅拌。妈捏一点放在嘴里,咂咂,过后,又捂严实,如此,好几个夜晚。每逢妈夜起搅拌,那淡淡酒味儿,便飘散在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里,好香啊。等发酵完成之后,酒糟就被装进缸里,蓄上少量的水浸泡。过年时,拔开小酒缸下面插竹子的小孔的塞子,酒一滴一滴,滴在碗里盆里,淅沥有声,香味弥散,浓浓年味儿,就这样被妈调了出来。
腊月初八熬粥,二十三清扫房间,二十四生豆芽菜,二十五杀猪,二十六做豆腐,二十七炸油饼,二十八从菜窖里刨出脆生生的红白萝卜来切片煮好,二十九做菜肴炒臊子,三十黑锅里热气腾腾蒸好大白馒头,一切安置妥当,妈呼儿喊女贴了门画对联、大门口挂了红灯笼,并挨个为我们换上新衣新鞋,这才取下围裙搭了凳子从高处的钉子上解下悬挂了一季的核桃枣儿,掺杂上不多的糖果,藏在棉被后面的布袋子里,那淡淡的甜味儿,引得我们不时偷觑。
三十晚上鞭炮响过,就吃年夜饭了。妈端上炒好的肉片炖好的猪蹄切好的萝卜丝拌好的豆芽菠菜,满满一桌,香气扑鼻,斟上自家酿制的烧热的米酒,姐姐、哥哥和我齐刷刷床前跪好,喊声爸叫声妈,磕头。尽管哥哥喊着口令,但还是你跪了我却站着,等我跪下了他却起来了乱七八糟的没有秩序。每逢这时,妈就笑,笑得特动情特爽朗,她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肩,念叨着我们又长大了多少夸着我们的好,从布袋子里摸出我们期待已久的糖果、核桃、枣儿,挨个发,直到我们兜里满得装不下。爸拿出换好的新崭崭的毛票,五角二角的递到我们手中,那时刻,我们的激动劲儿,绝对不亚于中国造出了飞毛腿导弹。而后,随了拜年的大人们到亲近的叔伯家拜年。
正月初一起,可以睡懒觉,醒来后就吃妈做的臊子面。就这样天天大碗小盆的饱着口福,直至初七喊了魂,十五放了焰火点了面灯,二十三燎了干,年才算过完。
浓浓的年味儿,是妈用针线绣出来的,是妈用米酒酿出来的,是妈用擀面杖擀出来的,是妈的勤劳与爱滋润出来的。
许多年,妈是家,妈是年。
又是一年春节到,又是一次年撒欢,可是,妈不在,已是好多年……
今夜,我又一次站在年里,想念我的妈。虔诚的,挂盏红灯在门前,只为照亮妈回家的路。
想知道,天堂里,我的父母,是否今个也过年?
站在年里,我默默喊:妈,过年了,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