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涂涂
那是八十年代初,农民可以进城经商或打工了,爸爸将几亩责任田托付给妈妈,就去城里找活干了。快过年的时候,爸爸从城里回来了,指着我和弟弟对妈妈说,你们娘仨去镇上买新衣服吧!咱闺女都读初二了,儿子也快升初中了,都是很知道漂亮的人,再穿不男不女的衣服要让人笑话的。让她(他)自己选,看中哪件买哪件。
以前穿衣都是买来布片请裁缝师傅做的,而且只做我一件,没有花色,没有男女区别,等到我穿不下了,弟弟接着穿。买衣服穿还是第一回,况且弟弟再也不用穿我的旧衣服,爸爸的这番话怎能不让人欢欣鼓舞呢?我和弟弟蹦着笑着,各拉着妈妈的一只手往门外拖。不是很乐意的妈妈只得嗔怒地瞪了爸爸一眼:挣俩钱看把你烧得。就解下围兜,带我们姐弟俩出门去镇上买新衣服了。
那时候自由市场不是很多,买值钱的东西还是到镇上的国营百货公司。百货大楼里,以前不曾见过的彩色电视机也摆了出来,我们穿过选买电视机的密集人丛,来到了买衣服的柜台。这里人要少些,但挂在衣架上的大红大花的衣服同样刺激着我的感官,原来女孩子可以穿得这么漂亮。摸摸这件,看看那件,我最终选定了一件不知什么料的花格子外褂,而弟弟则选中了一件滑雪衣,正过来反过来都可以穿,很新潮很实用的。营业员凑过来说,你们真有眼光,现在大城市里就流行这。可是一问价,妈妈傻眼了,我和弟弟的衣服各要120多元,两件衣服加起来,要赶上卖一头猪了。
妈妈问,能不能打个折?
营业员说,刚上柜就打折?瞧你说的。
妈妈还是不死心,那能不能便宜点?
营业员就板起了脸,我们这是国营单位,不还价的,不买拉倒。
妈妈就拉着我和弟弟往外走。我把嘴巴翘得老高,弟弟则死抱着一根柱子。妈妈哄弟弟说,今天钱没带够,咱明天再来买。见弟弟还是不肯走,又朝向我说,你这当姐的也这么不懂事呀。我就去拉弟弟,弟弟总算松了手,跟妈妈回家。
回到家,妈妈就下厨去了。爸爸在弟弟面前蹲下来说,哎呀宝贝儿子怎么哭了?我和弟弟争先恐后把妈妈不肯买衣服的事说了。爸爸说,不哭不哭,爸爸带你们去,你们看中的那件指给爸爸看就行了。我和弟弟立刻破涕为笑,又蹦又跳地牵着爸爸直奔百货大楼而去。
爸爸不仅买下了我和弟弟相中的衣服,而且还给妈妈买了件呢绒大衣。妈妈看着我和弟弟高高兴兴地试穿新衣,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痛快,也不好说什么了。她用粗糙晖裂的手抚摸那件呢绒大衣,问:要多少钱?
爸爸说,65元,不贵。
都65元呢,还不贵,以后不过日子啦?
新年里,我们全家穿着新衣在村里走动拜年,伯母一个劲地夸我和弟弟穿得好看,又说妈妈穿上呢绒大衣年轻漂亮多了,再问妈妈这件呢绒大衣哪里买的。
妈妈说,百货公司呀,65元。
伯母说,百货公司我早就去看过了,这件衣服要180多呢。
啊,妈妈惊叫一声,朝着爸爸骂一句,金贵的衣服你也敢买,以后不过日子啦?
爸爸说,以后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