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小禅
人说大美无言,其实小美可观。年龄越大,越喜欢一些细碎动人的东西。
细腻而肥厚的桂花香,奢侈而浪费地铺满了杭州城。一个人站在灵隐寺和西湖边发呆,法云古村的钟声渐渐响起来,一遍又一遍,敲打暮色,也敲打人心。纤手剥开新橙,苏轼说“最是橙黄橘绿时”,那心动是初恋,是刚刚懂得喜欢的好和纠缠的美。
早晨,人睡到太阳羞红了脸,拉开窗帘看到春雨霏霏,喜鹊站在窗边叫着,春夜喜雨。蓬松的头都相当可爱。软丝绸上有昨夜枕痕,紫色水晶碗里吃剩下的提子,提子绿得晶莹剔透,翻着一本线装书,懒散得像上海弄堂里穿着旗袍的妇人——这片刻的静谧,最是难得。
或者午后,一个人在阳光里发呆,什么也不想,只是发呆。太阳明晃晃的,照的眼泪要逼出来。秋蝉拼命叫着。最美的秋天,光线呈现出金属的光泽,一轮轮把光阴照得薄了轻了,心里也温暖了。这时候才知道,很多时候你必须学会一个人承担,无论是荣耀还是寂寞。学会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更能感觉那些细碎的美。
亲手做三餐,早晨把泡好的黄豆放在豆浆机里,听着轰轰烈烈的声音,面包机烤好面包,涂上香甜的花生酱和草莓酱……再佐以亲手腌的小黄瓜,舌头上有惊天动地的满足。打电话给母亲,问如何把饼烙得又软又好?母亲说,加上一些奶粉,然后用温水和面……母亲在电话中的声音很慢,然后又诉说着许多家庭琐事,人老了,话就多。
朋友寄来山东小枣,他说,“小枣有一种特殊的用法,放在火炉的盖子上,将其外表煲糊,这时有很香的味道了,煲上十个八个的,沏茶的时候,将糊枣掰开,放入茶中,既香,又补血气。”现在不好找火炉,可以一次性煲一些,放着慢慢用。
秋收之后的旷野中,几只灰色麻雀落在枯枝上,那死掉的树有一种枯意,仿佛一个人在时间里枯坐。让人心生许多怜意,但又恰如其分的好。一个冬天,仿佛有人一直在唱《二堂舍子》,唱得桃花也开了杏花也开了,然后,冬天就过去了。
猛然间看到镜子中的人,带着不动声色的表情。但分明又有喜意,头发里夹缠着白发了,狠狠地拔去,可是,仍然还是有——索性不管了。继续唱着“小东人下学归言必有错……”马派是很萧条也很洒脱的,在寂寞的时候,可以搭救稍显孤独的心。
小美可观,在那小花小草小盘子小碗小菜小喜悦小慈悲里。在那草长莺飞里,在那春江绿水里,在那低头一刹那,在那离别的瞬间,眼泪横飞起来,又怕被人看到,于是,急速地跑……
万物都在生长,万物都在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