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认为月光有着神奇的力量，它让平常的事物变得更美。一个普通的人，当他沐浴在这片月光之中时，会觉得周遭的花、树、小草、庄稼都是美的，连脚下的路面也是美的，那时那刻的心情，自然更是美的。

月光从记忆中而来，洒在每一个孩子的心头。记得小时候，我站在家门口，圆圆的月挂在对面人家厨房的屋顶上，辛劳的母亲忙碌在灶台边，烟雾缭绕间，有饭菜的香气飘出来。晚饭后的时光，舒缓得如琴弦上的音符，手指滑过，水一样地漾开来。月挂在柳树的枝头，仿佛一摇动就能掉下来。走在乡路上看月光里的村庄，静谧而安详。偶尔，听到水面的声响，循声望去，有银白的鱼儿跃起又窜入水中，有黑色的水鸟扑愣愣掠过水面，落在一片芦苇丛里，水里的月儿随着水波荡起细碎的亮光，陪着鱼儿和水鸟一起玩耍。

岁月催着我奔向人生的中年，可是心里依然有少年的向往。月光最亮的夜晚，会亮到什么程度？是可以捧着一本书看的，那是我少年时候的月。一个人住在楼上，月光从窗子上进到屋里来，惹得我睡不着觉。披衣起来，走到阳台上，与明月对视。乡间的夜，静悄悄的，连狗都睡着了。我看得见对面人家大门上的对联，听得见猪在圈舍里打鼾。明月长空万里！此刻，这月与我是如此亲近，仿佛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回屋取出日记本，写下这一轮明月下的心情，那些字在月光里如水一样映在纸上，映在了我的岁月里。

遥远的月亮对我有着永远的吸引力，总想不顾一切地向她奔去。想起上中专的一个晚上，听说那晚12点可以看到有史以来最圆最大的月亮。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同宿舍的女孩，约好一定要等到12点以后再睡。夜渐渐深了，我听到了细微的喘息声，她们终于还是睡着了。而我，依然醒着，我要等着看那又大又圆的月亮。终于到了12点，我轻声叫醒女孩们，拉开宿舍的门，轻手轻脚地走向阳台。我们一起倚在栏杆上看月，那轮圆月，挂在校园房舍的上空。微微的风里，有树的影子在摇动，有车从对面的马路上驶过，我们兴奋地耳语着，生怕惊扰了月。

此时，我浮想联翩，想起一个梦，梦里有深蓝色的水光，那是被天上的明月映出来的。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叶扁舟，我和他，站在一群人中间，河的两边有竹的影子。那小船静静地划过水面，驶过一个又一个转弯处，将两岸的竹影一次又一次地丢在身后。月光里，不知要去向哪里，可是，我的心是安静的，因为有他在，去哪里都可以的。遥想那多年前的那个赤壁之夜，苏轼与友人泛舟江上。朋友江上吹箫，箫声幽怨、凄凉，感叹生命短暂，羡慕长江和月亮永存。苏轼说，天地万物，不是自己的，就不该怀有占有之心，可是，江上的清风、山间的明月，是可听、可见、可感的，这是大自然平等的馈赠，是我们可以尽情享有的。清风不只是江上吹来，明月也不只是在山间升起，我们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心之所感，还可以有更多。心中有明月，眼里有光，哪里都是良辰美景。

现在，我渐到中年，常常在宁静的夜晚看月亮，每每看到月亮，沐浴在她的柔光里，一种浓重的情感便在我的心中油然而生：月光，是李白诗里凝结千年的霜；月光，是远方家里的饭菜香。

（本文作者：程素芹；文章来源：《淮安日报·悦读》2023年8月16日A4版；图片来自网络，图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