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要不要陪我去跑步?”多年好友来找我。
“你?跑步?不会吧?”在我的印象中,他属于四体不勤的类型。
记得上一回我告诉他,当我觉得压力很大时,我就会到河滨公园慢跑五公里。他一听就摇头:“你疯啦,我可做不到,我连到只要走五分钟的便利商店买东西都要开车去呢!”
现在,他竟然说他要跑步?
“因为我下个礼拜要去做健康检查啦,”他说,“总要临时抱佛脚一下嘛,免得数据太难看,每天担心自己活不久。”
我大笑:“你这是企图粉饰太平嘛!像在做假财报一样,只求这一季的数字好看一些,其实公司体制还是不健全。”
这就像称体重之前才少吃两餐一样。他励精图治一周后做完检查,还不是恢复脑满肠肥的惰性生活。
“对呀,”他忽然像个哲学家,“我懂,我是在自己骗自己。不过嘛,人生很短,或许糊弄几次就过去了。”
“你真乐观。”
“唉,现实已经很残酷,有时我并不想要那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真实状况很糟。”
不只是我的好友,好多人都做这样的事:在健康检查前开始努力地节食、运动、健身。仿佛贪玩的小学生在考试前临时抱佛脚似的,一考完就全忘光了。
“至少,我还企图骗自己。”他耸耸肩,露出一个孩子似的顽皮微笑。
我们最常糊弄自己的,是感情。
有时候,我们被感情糊弄,好像生了一场热病,醒来时并不明白当时怎会痴狂到不能自已。
更多的时候,我们欺骗自己。
她,一张脸曾经像被拧紧的湿毛巾似的,心痛地说着自己的遭遇:
当时,即将生产的她发现丈夫越来越晚回家,回家之后,对她也越来越淡漠。
某一天,他闷着一张脸载她去做产检。她坐在驾驶座旁,不经意间伸手往下一摸,摸到了一支眉笔。
她问他:谁的?
她心中有底:一个女人会坐在这个位置画眉毛,表示和男人已经很熟稔。
如果不是为了画眉毛,眉笔不会莫名其妙地自己从化妆包里掉出来。
他支吾其词,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理由:“......载女同事一起去开会,她......在车上补妆掉的吧!”
看到他慌张的神色,虚浮的语调,她知道他在说谎—都相识这么多年了,她了解他。
她铁了心,要他交出手机,告诉她那女人是谁。
他不肯,恼羞成怒。
两人在车上僵持了几个小时。他沉不住气,承认了:“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告诉你。”这似乎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呢?”她愤怒得像一台快冲撞山壁的车辆。
他沉默了。
“她是谁?”
“那不重要。”他说。
“你打算离开我?”
他没答腔。又是最黑暗的沉默,她感觉全身的血在一刹那间都被抽光了似的。
“多久了?”
“就这几个月。”他说。
“我们认识多久,你知道吗?五年!我们即将有一个孩子!这些对你都不重要?你这几个月的偷情,有这么重要吗?”
三个月后的一天,她气咻咻地等待晚回家的他。吵不到两句,他就摊牌了。“对不起,我不能再骗你我还爱你了。”
她挣扎了一年,找过他的所有亲友同事谈判申冤过。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再留在原地,就永远输了。
“可是,当我遇到她,我才知道什么是爱情。感情也许不是很稳定可靠的东西,像烟雾一样,也许只是一时意乱情迷,可是我的心已经燃烧了。”每天仍然躺在她身边的男人镇定地说。
他或许也爱过她,但未曾使用过这么如诗的比喻。如今他却用这样的语句,形容另一个女人。
他的心燃烧了,所以他的眼神如烟如雾。这一点,她看得清楚。他已经不惜离开她了,尽管当时他曾说,娶此贤妻,人生无憾。
从疯狂到绝望,只要几秒钟的时间。她对人生、人性、爱情彻底绝望。
这些,都过去了。
她也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了。愤怒虽然没有与日俱增,直到某一天,她自己想想,觉得自己很好笑。
当年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曾经义无反顾地离开一个已有婚约、非常爱她的男人,不管他如何哭喊,如何绝离,她说她必须相信爱情,不能违背自己的心。“不是我要走的,是我的心牵着我走。我不能骗自己我还爱他。”
在事业上一向很能干的她,也曾怀疑,自己怎能说出这么文艺腔的话。
“人生好像在赌俄罗斯轮盘,如今只是轮到我被辜负了。当我已经在他身边,已经为他付出许多。”她说。
“我是凡人,所以我用两把不同的尺在丈量他和我。他不爱我,就是不道德;我不爱别人,却正义凛然。他跟别人跑了,我诅咒他们;自己跟人家跑了,却希望那个被辜负的人能够祝福我们。
我不能骗自己,我还爱着旧人,为什么我却希望他骗自己,他还爱我。至少,他应该要爱我。”
当爱情失去了动力的时候,“应该”就变成了一条沾了蜜糖的钢绳,牢牢紧缚着对方。“应该”是个理直气壮的家伙,从来不会认为自己“应该”是错的。
这是她在痛苦之后的达观。
当我们站在“应该”和“责任”的那一边时,只知道自己是对的,而别人是错的。
可是,一个人能不能与你快乐过日子,说到底问题在于爱不爱啊!
我们可以找各式各样的正当理由糊弄自己。但内心深处,毕竟是清楚明白的。
(摘自吴淡如首部个人成长真实故事集《经历过,才懂得》,图片摄影:七星,图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