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小学教师。某日,偶然路过学校附近的区法院,一幕情景如闪电将我击溃。
个把月前,法院新楼落成时重开了南门,于是原先不够气派的北门被水泥墙筑封,当我经过这堵墙时,上面赫然显现着这样的话:“王八旦,王八旦……”五字一组均以幼稚的笔迹写着,每个字足有篮球那么大,且分布在七八个位置。显而易见,它们是在墙上的水泥尚未干时写下的,然而更令人沮丧地,划伤的部分后又被工人重新抹平,不知是料的质量不同,还是其它原因,新填涂的墙料竟与原先形成颜色对比,虽墙面复于光滑,可那些惹眼的字却被合法地“镶”在法院的后墙上,就像主谓式的宣判词一样。
我可以起誓,在这个城市绝没有第二个与我同名同姓的人,但眼前的景象该如何接受?我怔在那儿,眼皮再也含不住激动的泪花而滚落,伤心极了。
我也从一个学生经历而来,深知自己在学生时期最需要什么,于是自教师任职宣誓那天起,便凭借敏锐的感情能力知会孩子们最微小的内心起伏,一以贯彻着温暖的人文关怀。观察到一个家庭拮据的女孩屡次借来同桌漂亮的钢笔而爱不释手,我悄悄买来一支,在办公室将它送给她。有个学生功课较差,写作业非常慢,因此他长期苦恼着,察觉后我将一份答案偷偷送给他,允许稍作“参考”,并约定了我们之间的秘密。还有一个因家庭分裂寄宿在校的孩子,第一次发现她周末放学后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哭泣时,仿佛一滴冰水突然滴在我的心耳,不禁俯身抱住她。此后,我经常带她去自己家度过周末,尽管妻子和我初即约定好将永远不生孩子,但她仍热心地以美食和装扮关爱这个孩子,还买来特别的礼物送给她。很快我通过电话联系到她外地的妈妈,要求其每月定期来看望女儿,事实证明这很成功。
不仅如此,周一班会上,当许多班级沉闷在班主任的教导中时,我的同学们已经关起门悄悄玩起数独游戏,还有的围坐听我讲故事。课堂上,我总是将孩子们拉回实际生活,帮助他们理解抽象的东西,有时将某一难题讲解突然中断,耸耸肩笑着说:“好了,再长一岁你们便会轻松理解。”倘若你翻开我批改的作业,决不会找到一个错号,代之以下划线、笑脸或幽默的问题等。为了实现不同的要求,孩子们还被告之他们的老师对人是不公平的,我可能用戒尺更多地敲打那些学习优秀学生的手,相反却给予某些内向孩子以保护伞。并奖励考试进步的同学胜于奖励成绩优异的同学。打手惩罚永远是我最后的选择,而时时鼓励孩子们走向讲台以各自的方式完成赎错。每逢节日气氛传入校园,我的手里还可能提着妻子从父母那儿提回来的用小粒玉米爆制的一大袋玉米花迈入教室。
我为自己的行动骄傲感动着,于是笔记本中写满了在学校点点滴滴的收获。即使自己的班级成绩落后,即使校长多次暗诫,同事们不理解,即使连帮我走后门进入这所学校的叔父也不得不教导过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爱孩子们,爱他们善良,诚实,纯真。无论何时,我将秉承真善美的大爱理念,呵护孩子们健康成长。
路上行人络绎,我却依旧驻步。泪眼抬望墙上那一行行仇恨的表情,仿佛看到一个孩子内心的恨。我究竟哪里错了?是因为当众指出了她的错误吗,还是将他打得太重,或者自己失却了差异对待的分寸?
为什么会是我的名字而非他人,且刻得这般开阔?两年多来,我将感情强大的冲力控于幽静,却在此瞬间全面爆发……对不起,我再也无能驾驭它,孩子们,我……我已经不能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