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来得早,来得大,来得多,山上、地上、房上都盖上了厚厚的雪。农谚说:麦盖三床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明年是个丰收年。满山上的雪厚厚的,覆盖了杂草和小路。我担心野兔和狐狸会不会迷路,不认识家呢?小时候就喜欢下大雪,漫天飘舞的雪花,落在身上脸上脖子上,冰凉冰凉的,还有点痒痒的。孩子们在雪天里奔跑着欢笑着。忙着跑回家拿了笤帚箩筐,在院子里扫一片干净地儿,找根小木棍儿,拴上绳儿,用小木棍儿把箩筐底朝上支起来,箩筐底下撒上谷糠,再把绳儿从窗户拉进屋里,然后坐在炕上趴着窗户上的玻璃往外看,等麻雀来吃米糠时一拉绳儿,就被扣在箩筐下了。跑出去把麻雀拿进屋里,在腿上栓根儿细细的绳儿拽着让它飞,麻雀扑棱着翅膀,拍打着报纸糊的顶棚,发出啪啪的响声,老妈怕打坏顶棚,在外屋大声地呵斥着,正玩得起兴,谁也听不见,惹得老妈大怒,拿着烧火棍进屋挨个饱揍。
挨过打,吃过午饭,雪也停了,屋外的雪已没过小腿。孩子们总是闲不住的,偷着穿上爸爸浇地用的水鞋,拿着镰刀,呼朋唤友,笑闹着朝山上跑去。山上的积雪深的地方已到膝盖,边走边寻找野兔的踪迹,观察兔子行走的脚印。野兔前腿短,雪地里都是往山坡上跑,要是往山坡下跑就会栽跟头,栽倒雪地里,爬起来不容易,野兔子很聪明。不一会,有人发现了野兔,大家围成一个大圈圈,把兔子往山坡下赶,边赶边缩小包围圈,孩子们边跑边大声叫喊着,谁也不知道喊的什么词,可能是用喊声吓唬兔子,也可能是奔跑的快乐,使孩子们抑制不住的兴奋。包围圈越来越小,兔子被撵得无路可逃,一头栽倒在雪地里。这时候,谁离兔子最近,最先把兔子拿到手里,兔子就归谁所有。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逮到兔子,只是这酷似围猎的活动,让孩子们平添太多的乐趣。
天已经全黑了,一家人围着火盆坐在热炕上,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听完有限广播,我们就缠着爸爸讲故事,讲老书里的故事。爸爸在油灯下算账,就说让你奶奶讲去。我们又都挤到奶奶的炕上,奶奶就说给你们讲个真事儿啊。村里有个老戏台,不只是何年何月何人修建的,戏台很高,要搭梯子才能爬上去,戏台很神奇,有可升降的舞台,演嫦娥奔月时,演员真的会衣袂飘飘,奔着月亮而去。戏台上生旦净丑,你方唱罢我登场,演绎着百味人生。却从来不演鬼戏。奶奶的故事就从鬼戏开始。
有一年冬闲村里请了戏团演戏,刹台后,观众都散了,剧团的人收拾道具服装也准备回驻地休息。这时演武生的演员发现一个人影从戏台前飘过。谁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干啥呢?好奇心大起,一路跟踪那个人,一直走到村西头一户人家,这家人还没睡觉,那个人影在窗下停下来,武生也停下来,细细一听,屋里有吵架声,男人的斥骂声,女人的嘤嘤哭泣声,这时那个人影也没推门就进去了,劝那个女人,死了好,死了好,死了穿上红棉袄。那个女人起身拿了一根绳子,就要上吊。武生大喊一声,窜进窗户,与那个人影打了起来,你来我往,打了不知多少回合,武生渐渐不支,他想起听人说过鬼最怕中指的血,咬破中指,把血甩到那个人影身上,人影立刻不动了。变成了一个浑身长着雪白的毛像猿一样的动物。打斗声惊动了左邻右舍,人们都来帮忙把那个猿一样的动物绑到戏台上的旗杆上,准备天亮时处死它,这时突然刮起了大风,风刮得昏天黑地,在大风里趔趔趄趄地来了一个老头,白头发,白胡子,白眉毛,拄根棍子,边走边嚷嚷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活这大岁数没看过呢。人们给他让出道,他走到那个动物跟前,摸了一把它后背,霎时,老头和那个动物都不见了。从此后,这个戏台不再演鬼戏。戏台在文革中被拆了,我们从没见过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