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秋节,我想起了我的外婆,想起她给我做的美味:“芋艿炖排骨”。那是外婆的私房菜,那种味道是外婆独有的,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有一种味道占据着我的味蕾,即使是山珍海味也无法和它相比。
那岂止是一道菜,一种味道,那是外婆对我的爱,那种长幼之间的亲情之爱是无法替代的。每每想起外婆,我就会想到这烙在我记忆深处的味道;每当品尝着自己做的这道菜,就会想起我那亲爱的外婆。
每年的中秋节,去外婆家共享天伦之乐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外婆膝下共有六个儿女,母亲是长女,我便是长孙女了。
到了这天,姨妈舅舅们就会带着表弟表妹们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来到外婆家,一大家子将近二十口人一起忙碌着,摆上二桌子丰盛的中秋家宴。
这一天,外婆就只做一道菜,就是我百吃不厌的“芋艿炖排骨”。在外婆做菜时,我就会扔下表弟表妹们,走进厨房里,陪在外婆身边,看着她下锅、翻炒、装盘,最后闭上眼睛,闻着那扑鼻而来的香气,端着菜扶着外婆走出厨房。
这种香味一直陪伴了我人生中的二十七个中秋节,直到09年初春,外婆仙逝,我再也无法美美地品尝外婆亲手做的这道菜了。
外婆离开我已经有一年零八个月了。
从08年的春天开始,外婆的身体就一直不好,经常住院。
那一年的中秋节,外婆看上去十分瘦弱,手术不久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母亲和姨妈们知道外婆的倔脾气,早就商量好要去酒店过中秋,可外婆却执意不肯,说酒店里的菜不好吃,又浪费,不管儿女们的劝说,坚持要在家里过节并为我们做这道菜。
做菜时,还把母亲叫进厨房。当时,姨妈和舅舅们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母亲陪着一起做?
记得,母亲一手搀扶着外婆一手端着那道菜从厨房间出来时,母亲的眼里含着泪,我看着心里真不是滋味。
后来,母亲才告诉我,外婆知道我喜欢她做的这种味道,便把做菜时的几个要领传授给母亲,还说,等她走了,每年的中秋节,一定要母亲为我做这道菜。还没等母亲说完,我早就哭成了泪人。
我是外婆一手带大的,母亲在我二岁时就把我交给外婆抚养,然后回到了父亲所在的部队里。
姨妈们常说,我就像是外婆最疼爱的小女儿,有好吃的好玩的,外婆首先想到的就是我,只比我大七岁的小舅舅总是说外婆偏心眼,那时,外婆总会对小舅说:“你是舅舅,你该让着你外甥女……”
我是在外婆的宠爱下长大的,吃着她亲手做的饭菜,穿着她亲手缝制的衣服,外婆给了我快乐温暖的童年。
母亲和父亲会在每年的中秋、春节回上海看我。于是,每当到了这两个节日,我就会拿着小板凳,坐在弄堂口,一天天掰着指头数日子,等着扑进父母的怀里。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年我九岁,农历八月十四那天放学回家,我很快就做完了作业,然后照样拿起小板凳去弄堂口等母亲,一直到天色昏暗,还不见母亲的身影,舅舅来叫了我好几次,我都不愿回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外婆听到了我的哭声,跑过来哄我:“宝贝儿,别哭,外婆明天给你炖排骨吃哦。”“真的吗?”我抹去眼泪,欢喜地笑了,然后乖乖地跟着外婆回家……”
第二天是中秋节,父母亲一起来学校接我放学。
刚到家,就看见外婆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上的菜肴。我看见厨房的箩筐里装着一堆棕褐色的毛茸茸的椭圆形状的东西,外婆告诉我它叫芋艿,要把外面的皮儿用刀刮去,就能看到白乎乎的芋艿了。
外婆笑呵呵地说:“等着外婆给你做“芋艿炖排骨”,可香呢!”“我肚子好饿,我现在就想吃了”母亲拍了拍我说:“小馋猫,就知道吃……”
没过多久,外婆就把一大盆“芋艿炖排骨”摆在了我面前,我拿起筷子,一口接着一口,一边吃一边说:“真好吃,真香……”从那一年起,每年的中秋节,外婆就会为我做那道“芋艿炖排骨”,从我九岁那年一直到08年,整整27年,从未间断过。
去年的中秋,没有了外婆的节日索然无味。
我带着孩子们去父母家,那天,母亲也做了一道“芋艿炖排骨”,菜端上来的那一瞬间,我心里想起了外婆,我起身搬了一张椅子,椅子上放了一只柔软的靠垫,然后去厨房取来一副碗筷,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那是外婆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