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那些动乱的年代,"大鸣,大放,大字报",席卷全国。“大字报”一度成了时髦的宣传工具。人人都会拿起毛笔,刷刷点点地,洋洋洒洒地写上几张。
那时的运动也很多,什么“批林批孔”批“四人帮”,“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白专道路”,“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上挂下连。什么叫做“上挂下连”?“上挂”就是挂“大提纲”,比如说“批林批孔”,是大方向,主要是“下连”,就是要联系本企业,本部门,一些新动向,新的反动思潮,进行“大字报,大批判,大辩论”。“批倒,批臭,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今天是好汉人前站,明天就兴许变成鬼,破帽遮颜过闹市,未交华盖已碰头。
那是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在车间做统计工作。单位不大,五脏俱全。一般车间有个大事小情的总是我去。因为我那时也是朝气蓬勃,“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所以车间的一些事就寄托在我的身上。我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事情都做得有声有色。可是有一件事却使我作难了。
机加车间有一位我叫她“吕姐”的,技术非常棒,主管车间技术工作,主要抓新产品的研制与开发。人长得漂亮,性格温柔,待人热情,人缘也好。大家都喜欢她。但是车间来了一批新工人,年纪都很轻,其中有两个女青年,刚从学校毕业,什么都不懂。吕姐既是领导,师傅,又是大姐大,加上一副热心肠,自然会认真传,帮,带。技术上认真指导,应知应会,手把手地教,生活上关心体贴。可就是这样一位和蔼可亲的人也遭到了厄运。有人嫉妒她的才华和人品,向领导反映说她是“修正主义的苗子,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拉拢腐蚀青少年,向青少年灌输资产阶级思想”……一夜之间,大字报铺天盖地贴满车间的各个角落。看的工人们都惊呆了,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单位领导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典型,岂能轻易放过这“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当时既不认真调查,又不找本人核实情况,就是要召开全厂大会进行公开批判,批倒,批臭。一时间硝烟四起,连空气都紧张起来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也跟着起哄。有的人本来平时和吕姐关系都很好的,连吃饭、穿衣都不分彼此的,好的如同一个人似的,这时连话都不敢说了,见着面躲着走,如同见到瘟神一般。生怕连累着自己。
吕姐被勒令停职检查,下车间进行改造,以观后效,不发工资。新产品也被迫停产下马了。
世态炎凉人可欺,飞来厄运把头低。清白自有清白日,螳臂当车能几时?
代表车间发言的重任自然是落在我的头上了。写吧,实在是违心,我根本就不相信吕姐有什么坏的企图,更不是什么坏人。技术好有什么不对?关心新工人又有什么错?我虽然和吕姐不是在一个车间工作,但是每天上下班总在一起走,我喜欢她的温柔,善良,技术过硬。人又正直,说话细声细气,从来没见过她和谁红过脸,更别说吵架了。她喜欢我青春靓丽,朝气蓬勃,我们成了知心好友,她亲切地叫我“丫丫”,百般呵护。我不想写讨伐姐姐的文章,可这又是厂领导下的死命令,“要时刻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注意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凡是错误的思想,凡是毒草,凡是牛鬼蛇神,都应该进行批判,绝不能让他们自由泛滥。”“写好写赖是水平问题,写不写是态度问题,一定要站稳阶级立场,不能马马虎虎的”。怎么办?这时的笔真好像有千斤重,不知从哪落下才对。
半夜无眠,披衣而坐,我冥思苦想,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写了撕,撕了再写,心绪烦乱。突然,我眼前一亮,“有了”,如此这般……,我想好了思路,先写上一段毛主席语录,这也是那个年代最时髦的开篇词,不管写什么文章,都会找到一段恰当的主席语录,这样感觉文章才会有力度,有分量。上挂“批林批孔”下连“企业的歪风邪气”,语言锐利,层层剖析,最后写出了希望和决心。洋洋洒洒,一篇上挂“批林批孔”下连“企业的歪风邪气”的檄文大功告成……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批判吕姐的大会上,并没有达到领导所期盼的那种口诛笔伐,批倒,批臭,群情激奋的效果。几个发言者也和我一样,并没有把矛头对准吕姐,只是一些做象征性的发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