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八十年代,我才上小学。
山里的孩子,没见过世面,第一次跟妈妈一起进城。妈妈起的早,天还没亮。把晚上的剩饭用鸡蛋炒好了,才把我从睡梦中拉起来。给我收拾妥当,吃过饭,妈妈换了一件新衣,徒步到乡镇乘车,三公里山路,大半崎岖不平,偶尔好走的地方我自己走,难走的地方妈妈便蹲下了身子,将我驮到镇上。那时镇上没有巴士,只有柴油三轮车,等了好半天,突突突的声音由远而近,车来了,马路的尽头掉头,熄火了!妈妈凑上前:“师傅,去梅城吗?”“车满了就走”师傅说。开车的师傅三十多岁,看上去远不止:络腮胡,头发乱糟糟的都是疙瘩,黑里透红的脸膛尽是沧桑。
说话的时候,又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的样子,一根小扁担挑着两个编织袋,鼓鼓囊囊的。妈妈好像认识他,主动打起了招呼,“王叔,又到儿子家去吧?”“是的哦,家里种的菜吃不完,送到梅城去。”王叔笑呵呵的答。闲聊了一会,人总算齐了,我们上车了,师傅摇响了三轮车,一路上尽管我牢牢抓着车篷的柱子,尽力让身体保持着平衡,还是止不住随着车子的左右上下,颠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难受。
城里果然热闹,还有好多层的楼房,偶尔还有汽车来往穿梭,许多行色匆匆的人们。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我们先去新街,新街是梅城最热闹的地方。在那个十字路口,我看见了正在指挥交通的警察叔叔,制服,印着警察字样的反光背心,大盖帽,白手套,真的好有型,那一瞬间我的理想是:长大了也当警察。新街口有家百货商场,叫做五交化,商场很大,有四五个售货员,柜台都是玻璃的,能清楚的看见里面整齐摆放着,中华,白玉牙膏,百雀羚,雅霜,还有钢笔,硬面抄,专柜里,有宝石花,中山牌手表等等,反正很多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商场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种叫做电风扇的东西。呼呼的转动着,在这里夏天好像没那么可怕了。我第一次看到了描着眉毛的阿姨,还有穿西服的叔叔。妈妈扯了几尺布,条纹的确良,藏青色华达尼,给我买了一双白色球鞋,回力牌的。
四牌楼附近有一条小吃街,紧靠着梅城菜市场。说是小吃街,其实不过就是一条并不宽敞,也不是是很长的巷子。卖吃的更多而已,卖香蕉苹果的,卖麻花切糖的,卖烧饼的,炸油条臭豆腐的。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地上随处可见剥离的香蕉皮,冰棍纸。还有小贩丢弃的坏了的枣和梨!
妈妈说:“宝贝,想吃啥?”连问两遍。妈妈的声音淹没在小贩的吆喝声里,在汽车的鸣笛声里,在卖磁带唱片的歌声里。妈妈买了半斤花生糖,一串香蕉。
我拿着花生糖,走一路,吃一路。花生糖吃完了,妈妈说:"香蕉带回家再吃,妹妹今天要从外婆家回来了"。我没吭声,心里不以为然。
我的眼睛一刻都没有闲着,没有具体目标,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所有的东西充满好奇,妈妈在人潮里,牵我的手都隐隐出了汗,却一刻也没有放松。
中午,其实已经是下午了,只是我们还没吃饭,妈妈带我来到路边的小饭馆,接连好多家,简易的广告牌胡乱的矗立路边,明晃晃的红底白字写着"快餐,菜饭一元"。炒好的菜装在塑料盆里,有荤有素,供顾客挑选。看了几家,终于在一家看起来相对干净,饭菜相对新鲜的,坐下了。要了两份,我吃过花生糖,只挑了几片肉,就不吃了,妈妈把我吃剩下的都扒拉扒拉吃完了。
时间过的真快,太阳偏西了。想起回家还有几公里山路,又担心赶不上车。妈妈掏出来两元钱付了帐。
拉起我的手:“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