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的时候,我刚将自己的身子扔进沙发里,举眼望着窗外那堵矮墙上藤蔓的叶子在冷风中摇曳,然后想着一个叫羚子的人,那个站立在江南烟雨里的女子,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亲人,我们有一个夜晚的对话,叙述着对彼此的想念,我们不想未来,未来是一个看不见的遥远地方,我们只凭着一种惯性穿越如烟的往事,在宁静中等待,至于在等待些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东东正斜靠在墙角边上翻看那本现代妇科医院的免费杂志,封面是穿皮短裙,露出半边臀部年轻女护士的火辣艳照,那是前些天,我正趴在向阳街广告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人来人往的时候,一位19岁左右的女孩子硬把它塞进我怀里,当我抬起头想看清女孩的脸时,冒似清纯的少女只给我留下一个背影,不看也罢,反正现在的女孩子大都是朦胧间是清水,努力去看,化脓似的。东东对着那本杂志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一边笑还一边骂。电话是半年没露面的阿毛打来的,电话里说春节太郁闷了,想找人出去喝酒,半天过去硬是找不着一个人,最后就试着往我这打了,阿毛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跟我说话,正好我也闲极无聊,放下电话就扯上东东,抬屁股就出去了。
阿毛家住在城东,换了两次公共汽车才到他家所在的小区,我模糊地记得还要穿过眼前这条窄巷才到他的家,我差不多有3年没有上过阿毛的家了,原因很简单,一是离我住的地方较远,二是他有个脾气暴躁,而且有点武术功底的老婆。他老婆家在离城不远的乡下,每年过年前她都要回老家帮忙杀猪,据阿毛说他们家杀猪从来不用刀,他老婆把拳头一握,然后冷眼瞄下猪脑袋,一声嚎叫拳头像闪电般朝猪脑袋直落下去,猪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去见它祖爷爷去了。今年他老婆还有公休没休完,杀完猪就顺便在老家呆到元宵,而阿毛就自己留在城里过年了。
我已记不得具体的门牌号,我和东东在巷子里几经打听才找到他住的那栋楼,这楼原是对面电机厂的宿舍,年久失修,剥落的水泥墙已经长满了青苔。阿毛家在三楼,我们摸着爬上潮湿的楼梯,走过阴暗的过道时,东东差点迎面撞上堆在过道旁的蜂窝煤。敲了半天,才听见里面有拖鞋的声音,东东下意识跳到我的身后,阿毛披着块厚毛毯打开了房门,看见我和东东,他咧着大嘴乐了,一上来就搂着我们把我们大肆吹捧一番,把我的脸夸得热一阵冷一阵,只能以皮笑肉不笑响应,他让我们先在屋里等一下,自己到楼下的小铺去买包“红河88”,东东挨着我背后,吃力的抬起脖子,从门口往屋里四处张望,待确认什么后才贴着我的后脚跟进屋,他大概对3年前阿毛老婆赏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还记忆犹新。
我们三人坐在屋子里相对无言地抽着烟卷,见面前的那种喜悦早已荡然无存,大家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或从何说起,现实的生活早就让我们的心情都变成一片黑暗。阿毛恶狠狠猛吸两口烟,浓烈的烟味呛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气管一阵痉挛,声音非常恐怖,我随手递过桌上一杯不知放了几天的混浊液体给他,阿毛极不耐烦地扬扬手:走走,边喝边聊。走出巷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居然对这条巷子还是那么熟悉,学生时代我在巷子里有过一次美好但不堪回首的恋爱。
小巷拐角有一个只能放下三四张桌子的小饭铺,它周围的几间平房都开始扒了,一帮民工在换便道上的方砖。我走进铺子的时候看见门口旁边的墙砖上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3月1日前自拆”——城管大队宣。经营小饭铺的是一个60多岁的秃顶男人和他如花似玉的女儿。阿毛说这小铺本来也要拆的,只因为城管大队的队长喜欢上身上还带有点野性的女儿,后来得到满足后才应许小铺存活几天。
现在还是春节,铺里没有客人,老男人神色疲倦瘫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不停地咳嗽,女儿站在他身后轻轻揉着父亲的肩膀,看见我们进去,女孩脸上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
我们在一张靠窗口的桌子坐了下来,要了8两水饺,一碟炒肉片,一碟花生米,一人两瓶二锅头,边喝边聊,这时我才知道阿毛去年去了海南,本来想去干一番事业的,等到了那边就忘了自己来海南的目的了,到现在一直没想清楚自己为什么当初到了海南。差不多半年时间他都闲赋在海南一个昏暗的私人旅馆里,颓废一段时间后又从海南回到了百色,回来之后龟缩在家,心情一片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