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星星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儿姑娘的怀里,只有昏黄的半弯新月时而从云朵里偷窥暗夜的故事,时而不阴不阳的忽闪着暧昧的眸子。偶尔在路灯下停歇纳凉的几个老者,不禁令我想起了那些关于老二哥的点滴故事。
老二哥姓甚名谁,早已不为后来者所知,大家都是这么叫的,只要有事,只要站在院子里,大声的喊一下“老二哥”,他瘦弱佝偻的身影立即会飘忽到你的眼前。只要是没有别的事,手里总是拿着一把扫帚,不知疲倦的弯腰清扫地面的垃圾,那沙沙沙的声音在风里飘散开去,与不远处那辆停放地破旧的垃圾清运车,不知何时,成了整个院子里固有的画卷。不记得从何时起,院子里的几个厕所、食堂、花圃、道路、树林都成了老二哥的领地,他忙碌的身影是从清晨3点开始的,不管春风夏雨,无论秋霜冬雪,你都会看到他挥舞扫帚的影子,那刷刷的扫地声,此起彼伏,构成了一天的交响曲……
老二哥没有朋友,(也可能这种说法不确切),也许大家都是他的朋友。他总是一个人没事时呆望,望远方的天空,也许那是他遥远的故土,那里是白云飘荡,那里是鸟语花香。也许那个墙外有很多快乐的故事,也许那个远方有很多值得回忆的往事,也许那个远方正有一双期待的目光,那是他日夜思念的老娘……可是在这个院落的周围,有的只是刺鼻的烟尘,有的只是几个尚未成熟的烂柿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溅起一滩黄色的果肉,有的只是工人们满是汗水的黝黑的脊梁…..
记得前些日子,他的胸前起了几个水泡,有热心人告诉他可能是病毒性疱疹,俗称蛇盘疮。他听后坐上大门口唯一的一趟公交车,辗转一个多小时到附近的医院看医生,那个年轻的女医生很不情愿的端详着面前这个病历书上年龄不到五十岁的老者,一边冷冷地示意他把衣扣解开,一边下意识地捂着戴口罩的鼻子说,你这个病很严重,不赶紧住院治疗会有生命危险。嘴里一边说着,一边开了十几张这样那样的化验单据,老二哥拿着单子到划价缴费窗口磨蹭了半天,怯生生地说,“大夫,给我算算大概多少钱”,里面的医生说,“大概三千多吧,按检查程序差不多都这些钱”当他听到旁边的患者说半天就花了近万元时,还是决定回去找找那个女医生,告诉她自己是农村人,没有多少钱治病,女医生很不耐烦的告诉他,别耽误后面的人看病,一句“下一位”算是哄人。老二哥没办法只好坐车回到自己漆黑的小屋里呆呆的发愣……
那一天正赶上我这个二愣子没事瞎溜达,看到他在院子的角落里一手抓着刚刚燃烧完的草木灰,一手不停地往胸口摩挲,看他不再是见到我傻笑两下,算是和我打个招呼,而是很痛苦、很无助的眼神。我好奇的走过去问他,“咋了,老二哥”。老头抬起头,说不知咋弄的,胸前起了几个水泡,很瘙痒也很痛。听工人们说烟灰可以治,在很小的时候,背上也长过和这差不多的水泡,奶奶活着的时候就是这样给治好的。我走近一看,说,“你这是得了病毒性疱疹呀,咋不赶紧去医院看医生,医生给你开点药就好了。”“哎,哪里有钱呀,去医院看过了,说要花几万块呢,今年老家大旱,老伴把我赚得那点钱都花了打井去了……”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不禁又冒充医药学大师了,想了一下,不禁记起了年少时看过的老中医的验方,随口说那就去药店买点雄黄吧,用食醋拌匀,涂抹在那些起水泡的地方,你试试看……老二哥听了很高兴,他总认为我是个知识分子,有学问,当真托人去买药了……
记不得是哪个午后,我因工作太忙,误了吃饭的时间,只好让食堂师傅下碗面条充饥,老二哥从角落里向我走来,又露出了那令我熟悉的笑容,还不停地向我招手,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刚擦完食堂桌椅的抹布,半敞开的衣服裸露着黝黑的胸膛,却不见了那红肿流脓的水泡,只留下一个红色的斑点。走近了,老二哥憨厚的笑着,没有城里人的谢谢,只有无声的笑容,伴随着左手指着患处说:“好了,就是用的你那个方子,花了十几元钱,涂抹了几天就好了……”
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望着他那憨厚的笑容,望着他那感激的眼神,我呆呆望着远方,沉默了良久,没说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