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又飞起来，振动的羽翼，掀起小小漩涡。这是六月的夏季，雨水接二连三，我躲在屋子里，风声雨声被关在窗外。我以为蝴蝶应该都飞走了。关于蝴蝶的记忆，像陈年的伤口，结痂，脱落。我不再追踪蝴蝶盘旋的姿态和走向，只在偶尔产生一些怀念，竭力捕捉那些飞翔的瞬间。

那时的我，多像一个迷失的孩子。在城市里找到一只蝴蝶，找寻属于我的爱情，为我指引，是多么不易。无数夜里，我都会梦到蝴蝶在我的眼前飞。阳光很温暖，草色青青，桃花开得艳丽，我追着蝴蝶奔跑。蝴蝶忽高忽低的光影，荡漾着我的内心。跑得累了，蝴蝶会落进我托起的掌心与我嬉戏。风声俏，桃花笑。

然后，在某一天下午，我竟然真的邂逅了一只蝴蝶，这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犹如冥冥之中的早已注定。蝴蝶别在一个女子的发间，造型很别致，斑斓的羽翼翕动，仿佛就要飞翔的样子。女子脸上有云朵在飞，她对我笑，举手抬足之间异常熟悉，我敢断定，我与她，前世一定认识。

一切就因为这只蝴蝶而进入故事的内核。我开始生长翅膀，过程很疼痛。学会飞翔，就可以和蝴蝶在花丛中起舞。我对自己说。这样的意念一旦形成，便会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始终坚定我的意志。我知道，春天很遥远，要想抵达，就必须经历一场痛彻心扉的蜕变。

于是，我成为一只蝴蝶。并且，很快找到女子发间的那只蝴蝶。我们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摒弃所有的痛苦，翩翩飞翔。这种感觉很美好，灵魂里的爱，是自由的，摆脱了世俗的轻薄和锋芒。灵魂的世界很大，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容纳我们相爱。

清晨，我们一起从草丛中醒过来，阳光便有了暖色。我会轻轻地为她掸掉身上昨夜的露水，她斑斓的霓裳那么美。然后，我们开始飞翔，花丛，菜园，我们成双成对，风声很柔软，花粉甜蜜得诱人。更多时候，我们俩俩凝视，只有我们自己可以读懂的目光里饱含深情。我们在日落之前，彼此拥抱，等待黄昏的降临。黑夜，亲吻她淡红色的唇，我会沉醉得以为那是一场梦，蝴蝶的梦，千百年以来被人们传颂，有着传奇和浪漫的色彩，心动而遥远。

那一场梦，会不会醒，会成为时光中多久的延续。生长在另一个世界的爱情，少了家的依靠，像落在白纸上的字，散乱着零零碎碎的恐惧。风吹起来，我清晰地记得，花香摇曳的厉害，黑黑的夜，很漫长。我们的身边似乎有好多的酒，爬上我们潮红的脸颊。秋千就在不远处摇晃，然后，我们坐上去，看到彼此头上的白发，一晃就是很多年了，一声叹息。沧海远到无边，蝴蝶的梦，据说是不可以修成正果的。眼神里的悲哀和绝望，那时候显得很强烈。梦里，原来承载不了太多的幸福。这样的结论，从寻觅开始，难道就成为一种隐语。

在一个波澜不惊的晚上，埋藏了内心的潮汐，我终于看到两只蝴蝶断翼在草丛中，星光黯淡，四周很安静，蝴蝶相对而视，没有说一句话。那时我正在看一本关于爱情的书，两只蝴蝶从书本里飞出，走完了属于他们的轮回。书本之外，是更加伤痛的世界，他们回到自己原有的狭小的空间，那时候，阳光隐去，桃花已经凋谢，一地落红。

蝴蝶，成为一种意象，枯萎在那些梦里。灵魂脱离了肉体，她们飞起来，总是靠不了岸。灵与肉的结合，才更接近于爱情的本色，接近于生活的原型。从骨子里到血液，都可以触摸到温度，才可以让我感觉到蝴蝶真实的存在。

我的肉身还原。那个蝴蝶般的女子正和我恋爱。恍似一段很长的光阴，一路跋涉，充满悲喜。在一个文档里，我花所有时间写下对她的爱，然后经由三天三夜的通宵，誊写在一本装祯精美的日记里。很多时候，我会想，记下是否就是永恒，就代表曾经我们轰轰烈烈的相爱过？一个人坐在房间，窗幔淌下来，面对日记本时，蝴蝶的翅膀隐在里面，我甚至能隐约听到她羽翼颤抖的声音。

在一个很深的夜，无眠。窗外是淅沥的雨，我读到一篇关于蝴蝶的文字：美丽的樱子在雨夜幻化成了一只蝴蝶，在尖锐的刹车声中，一生就那么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她手里攥着一封男友写给南部母亲的信，信里面男友告诉母亲，下个月他们将要结婚的消息。惋惜。痛惜。我读给远方的她听，电话里，声音穿过漆黑的夜，穿过厚重的雨幕，穿过多少想念的日子，悲伤绽放。这就是蝴蝶的命运？无可未知的归程，在湿冷冷的街面上最后的呈现？多年以后，我想起那篇文字，就会想起雨夜，想起蝴蝶，想起远方聆听我诵读的女子。我会在深夜里流泪。那篇文字的作者我仍旧记得，陈启佑。文字标题，永远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