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兜优美散文

“桂花兜”,这个名词,在我的家乡,那是极富赞美色彩的,也可以说是对一个家族最高规格的褒奖。“到底是有桂花兜的人家,看看人家这孩子!”说者用一种仰望的姿态、由衷的感佩,在表达着敬意。这句话没人会用它来做一种低俗的恭维,只表达着诚实的肯定。

在老一辈的概念中,桂花树是矜贵的树木,不媚权贵,传说只兴盛在德厚、勤勉的家庭。而“桂花兜”,顾名思义,就是桂花树的根部,在这里延伸成为一种积淀和生命力。你高官厚禄、富甲一方,也不见得能得到这种赞誉,而那些贫寒小户也有可能获得这种赞誉。为什么?因为,它有专属性一个家族的渊源和传承,一种向上的力量,时髦的说法就是正能量。只属于未来,属于孩子,简而言之就是家族文化的延续。

家族文化?有人或许不屑:用得着上升到这高度?

家族文化,也属于中华文化范畴的缩影,小而五脏俱全。往简单了说,也就是一种生命力,一种责任和不妥协的心性。有了家族文化这种心气的存在,一个家庭就算受到了灾难性的打击,也不管这种打击延续多久,但他们的精神永远不会沉沦。只要有人在,涅槃重生就不是奇迹,就如一个有传承的民族,灾难只能让她更强大。

历史上,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近现代的名家身前身后也耳熟能详,但那需要仰望,而我更不想上升到历史的高度枯燥的说教,只说说平常人的故事。

老家有很多事情,父亲在世时常常说起。他一辈子教书,所说之事大多和读书有关系,大概是想激励我们。

乡里有一胡姓人家,解放前很是风光,据说乃书香世家,祖上曾任过本县的学监。学监不是什么大官,但于乡里来说,也是很显贵的,其家资当然比平常人家厚实得多,于是在土改运动中,其后人被定性为封建余孽。那个年月,于我来说太遥远,根本想象不出来这场运动到底有多大动静,但从父亲口中我大致了解了一些。

那时候的胡家,因为各种运动反复折腾,最后只剩下一个叫胡传华的男孩(现在年近七旬)。背负着祖上的“罪名”,寡母孤儿,其孤苦伶仃可以想象。到了三十多岁,他才娶上媳妇,而且也是出身不好人家的女儿。在阶级斗争如火如荼的岁月,这种组合无疑也是无奈的选择。因为多子多福的老观念,虽然困难之极,他依然育有膝下四儿俩女。就是现在,这种负担也极高难度,更何况在生产力低下的生产队?

因为阶级成分的问题,他两个大些的孩子,虽然读书成绩很好,社会没有给他们成长空间,读完初小就回家了。参军没份,稍有些出息的工作,都和他们没关系。虽然家庭负担严重超载,但胡传华没打算让孩子和自己一样,只会啃土疙瘩。他挖空心思,想让孩子们学点什么,到处托人求人。村里很多人劝说:就这俩孩子能出点力,还是顾惜下自己的身体,何况再怎么折腾,不还是地主阶级吗?

在当时,这话是没错,可老胡却不这么想社会不会永远这样折腾下去,何况百艺可藏身?多学点总会有用的。他想,是,人口众多,体力活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但不是不能克服。最后,胡传华还是固执地让大儿子跟着本村的老郎中学医,二儿子学木匠活,自己癞蛤蟆垫桌脚,死扛!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撑,胡传华对子女的为人教育,从没一丝放松。其有些作为,近似于不理性,以至于人们都说他魔怔了。恢复高考后,堪堪可替代他出力的大女儿和三小子,硬被他逼着重新捧起了课本,而且,不仅仅只这些身体力行。

因为我家也是富农阶级,小时候父亲和老胡一起读过私塾,再加上是乡邻,所以他们有些交往,对他家的情形很是熟悉。夏天的夜(那时候还没有通电),乡下的蚊虫一抓一把,不是夸张的说法。胡传华本人是极其节俭的,但为了孩子学习,他举债买来两盏煤油灯(带玻璃罩子的那种)。在那时候的农村,这可是很奢侈的消费(煤油凭票供应),队长书记家也不曾用过。为了应付蚊虫,他野外割来艾草等有驱虫效果的植物,白天熏屋子,等晚上孩子读书作业就能稍稍好受些。

父亲从学校回家,必须过他家门前,有一次晚上回家,父亲想顺便去拜访一下老朋友。走进没门的小院,透过狭小的窗户,父亲看了一会,便默默离开。而当时见到的景象,每每对我们说起,父亲依然唏嘘不已两个孩子安静地、专心致志地做着作业,胡传华就站在他们身后,一手一把扇子不停地扇动,而自己却似水里捞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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