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是思乡的季节。晋人张翰见秋风起,想吴中的莼菜羹和鲈鱼脍,遂弃官回乡。“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秋思之祖马致远的一曲小令《天净沙·秋》,将漂泊天涯的游子情怀诠释得淋漓尽致。
故乡的秋是五彩缤纷的,浅蓝的天空显得高远,云如厚厚的浮雕般凝着不动,湖水蓝如翡翠,一枝半枝老绿的荷叶,伴着零零落落的变红了的菱叶,在秋风里摇摆。深绿的是松树,淡绿的是梧桐,赭红的杉木底下,针样的叶子落了一地,走上去,松松软软,银杏叶亮得直晃眼睛,那片片火红的枫叶,是秋发出的张张喜帖。
家门口的柿子树叶早落了,剩下的几片随风翻着跟斗,柿子醉在枝头,母亲摘下一两个,放灶膛灰堆里捂着,母亲说灰里捂出来的柿子特别甜。院子里堆满刚收下来的向日葵,黄色的花瓣褪尽,花盘显得硕大,籽粒饱满结实,我拎着好几斤重的葵花盘,用棒槌一下一下敲打,胖乎乎的葵花子争先恐后跳下地,阳光下铺开来晒着。扁豆架下,父亲坐在臼边舂芝麻,边和洗着矮菊黄青菜的母亲闲话,一脸满足的笑。
这样的色彩与画面在南方成了回忆,南方四季如春。棕榈,剑麻,芒果树,大王椰,大小灌木,像泼了油,一路精神抖擞地绿着,望不到头。
但如细细搜寻,却也能发现些许秋的踪迹:草坪上的草萧疏了些,没了春夏时的勃勃生机,地上的落叶也比以往多了,尤其是雨后,风稍微一吹,青的黄的叶子纷纷落下,覆在树根上,掉在行人的头上身上,好似久违的故人友好地拍着肩,秋顿时有了质感;风再一次吹过,鼻尖便吸进一股熟悉的香气与甜味,循香而去,老榕树下几辆小车上堆着褐色的熟板栗、老菱角,溜圆的红枣,大个桔子青中泛黄,鼓鼓胀胀的石榴,红柿子,黄香蕉,都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握一个在手里,细细摩挲,故乡的秋便握在了手里,满满的厚实。我忽然傻傻地问:“这柿子是不是用灰捂出来的?”
二八月,乱穿衣,来来去去的凉鞋与长统靴交相演绎着南国秋日的清凉。早晚温差大,风里散淡了暑气,雨也下得干脆利落,不像夏天的雨连绵不断好几天。家里秋意应是更浓了吧,父母都还好吗?拿起电话,摁下一组熟悉的号码,未及说话,先听到父亲的大嗓门:“天凉记得加衣啊,天气干燥,要多吃水果。家里葵花子刚收,过些日子就给你寄来……”我应着,心头一阵暖意弥漫开来。
我是恋家的。无论季节如何变化,心中最深的牵挂,永远莫过于故乡安好,亲人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