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变脸好快,山这边还蓝天白云,穿过隧道到山那边,乌云蔽日,豆大的雨砸下来,挡风玻璃腾腾作响,犹下冰雹。继而,雨势渐密如倾盆,雨刮开到最快挡也不济事,双闪减速,在雨阵中潜行,如此持续两分钟,雨势骤停,云开雾散,天地清明,连绵横亘丹山轮廓分明毅然肃立,竟产生皓皓乾坤幻觉。
现在回老家快多了,高速路1小时,再走20分钟老国道就到。和过去比,大树小镇清灵了许多,堆积成山的发黄废渣上已经覆盖了成片的绿色,两岸山体基本恢复了生机,漫坡上散居着留守下来的人们,低矮的房屋虽有些破败,但在房前屋后大片荒地上都种上了各类植物及蔬菜,小镇安静下来,大树河从小镇中间缓缓穿行而过,河水不是泉水,不会发出“叮咚”的悦耳声,河床也不陡,河水几乎是从小镇上轻柔抚摸而过,只发出节奏缓慢“哗-哗-哗-哗”声音,有河才有安静中的灵动,那座有40余年历史的大石拱桥依然雄健,沉稳地横跨东西两岸。
车驶过大桥,停靠在路边,我下车走向路对面,对面是一家杂货店,店主是戚二哥。戚二哥是厂里的老工人,厂子破产时年龄虽然不太大,但书读得不多,不想外出打工,就在公路边辟块地建两间房,开起了杂货店,杂货店东西很齐全,又在靠近小镇的公路边,这一带集中居住许多原厂子的工人,生意很不错,有时也带带孙娃取取乐。戚二哥人很好,我回来车都停在他家对面,请他方便给我看着一下,他知道我是来看母亲的,每次都非常客气,也很乐意。
我给戚二哥打了招呼,戚二哥笑着说,兄弟又来看你妈了。我说,是啊,都有一阵没来总是挂着。戚二哥说,你妈前些天病得可不轻,我们都很担心,还好总算恢复了。我说,我们不常回来,感谢二哥你们关心着。戚二哥说,不客气,都是磺厂的人,你妈对人又好,几天不到我店子上来我们还总是惦着。我道了谢,往桥头走。
东岸正桥头旧楼房底层是张六哥经营的以香烟为主的小副食摊,张六哥正在给门外两个梯步补水泥。我说,张六哥自己动手啊。张六哥回过头看见我说,兄弟回来了,你妈刚刚才回去,这两天都在上街精神好多了,你看我手不空就不请你进门坐了。我说,你忙着,老母亲在这里上上下下的多劳烦你关照。张六哥说,没的事,我也没做什么,杜孃是老辈子,又是磺厂的老工人,她人好,团邻四境的人都喜欢她。
张六哥和我们家都是一工区的,年龄比我大几岁,十几岁就进厂当工人,在高炉、井下等重体力工种都干过,印象中他身材魁梧,经常帮助他人。厂子破产后,听人说他出去了一阵子没找到合适的活路,回来打点杂工谋生,他喜欢抽烟喝点小酒,就在桥头开起了烟酒店,找钱是假,赚点自己嘴活,不知好久,我发觉他身体消瘦了,骨架还衬着。他的店子在桥头,母亲出门上街的都要经过,他最清楚母亲的行踪,我每次回来,他都主动跟我说母亲的去向。
张六哥斜对面的楼房就是母亲住的那幢,走到楼房边,底楼礼品副食店的王七妹招呼我,说母亲才在她那里坐了一会儿,说是我要回来,她在街上去买了些东西,是准备让我走的时候带上的,现在应该刚刚到家。
王七妹的父亲在厂里可是名人,当时厂里第一个七级工人,是所有工人的榜样,人称“王七级”,真名倒忘了。王七妹的命苦,小时候得了一场病,一只脚瘫痪,不过她勤劳,拖着一只残脚打拼自己的生活。她家姊妹多,厂子破产时对她家影响还是大,但对她个人影响较小,反正她也不能外出打工,就在厂子里定下来,靠她的毅力挣下这个店子。店子里物品多,分门别类摆放整齐,收理干净,她也很健谈,在店门前长期放着两条长凳,没事就找人聊天,母亲虽然年龄大许多,但还是和她说得在心里去,经常一坐下来就摆半天。
王七妹说,那天母亲突然发病把她吓惨了,她真担心母亲能不能挺过来,她都是听母亲隔壁的汤二姐说的发病经过,当时惊动了周围,住进医院后左邻右舍很多人都去看望。王七妹这里离母亲的房子隔了20米,还转了个拐,听不见母亲房里的动静,要是听得见,我相信她拖着残脚也会义无反顾帮助的。我说,给你们添麻烦了。王七妹说,你妈对人太好了,又善良,又喜欢摆谈,我们都希望她身体好好的。
门是虚掩着的,我在门前喊了一声妈,就听见里面有爪子抓地和急切的呼气声,门一推开,那只“旺财”狗就立了起来,前爪在空中抓了好几下,我赶紧抚了抚它的头,它放下前爪又埃擦着我的脚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