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妈妈是一个从旧社会走过来的人，观念有点陈旧，总希望家里有一个男丁，好延续香火，于是在三个姐姐之后，有了哥哥这个家里最大的男孩。

可是，她万没有想到，她一向看重的算命先生告诉她，哥哥一个男孩太孤单，不好养活，要有一个弟弟做伴才好，于是，借着弟弟的光，我和四姐、五姐才得以出生。

孩子多，大的还是女儿，家里就爸爸一个顶梁柱，生活很困难，吃粮食本的年代，家里那点细粮，绝大多数都给爸爸带了饭盒，给弟弟开了小灶。

我们几个小女生，眼巴巴看着爸爸弟弟吃，咽着口水。从来都不敢想，我们也能吃上香香的米饭，白白的馒头。

可是，有一天，那白白的馒头真的摆在我们面前，而且那么多，足有20多个。

当时6岁的我，还高兴在那里数着，几个哥姐却愣愣地看着妈妈，我也赶紧停了下来，一起望着妈妈。

“孩子们，吃吧，阴间路上没老少，说不定谁先没。”妈妈拿起馒头，一边哭着，一边一个一个地送到我们手里。四姐先跟着哭了起来，接着，我们都哭了起来。

我知道了，妈妈是想起了半年前8岁就离去的五姐了。自己手中的馒头仿佛是五姐用命换来的，好重，好重。

妈妈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吃吧！别哭了，要想吃得好，吃得饱，还得靠自己。吃饱了，你们都跟妈妈干活去。”说完，走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肩上背着一个纸壳糊的冰棍箱子，手里拿着铁锹，镐头。

2.

冰棍箱里卖出了大姐的嫁妆，二姐上山下乡的行囊，哥哥求学的梦想。我和弟弟多了用苞米、黄瓜换来的书包和小人书。

跟着妈妈的身后，我们知道了，凡事都要靠自己，天无绝人之路，遇事要动脑筋，要朝前走。

爸爸很少说话，只是偶尔高兴的时候，给我们讲讲爷爷怎么从山东来到了关外，讲讲他小时候给地主放牛，没有鞋穿，大雪天，穿着露着脚指头和脚跟的单鞋，在大雪地跑，实在太冷了，在那热乎的牛粪焐脚。总是告诉我们要知足，要感谢我们的新社会、新国家。

他的身体一直很好，一辈子也没有耽误一个工，即使退休了，也要另找份工作，贴补家用。

哥哥姐姐长大了，都各自成家立业了，就剩下了我和弟弟，日子渐渐宽松许多了，已经年近六旬的妈妈和爸爸以为能喘一口气了，偏偏这时我又考上了重点高中，他们只好继续艰难地往前走。

3.

也许是过重的生活负担累跨了爸爸的身体，也许是沉默寡言的性格，让他

不能释放心里的压抑，在我高一下学期，爸爸在一个晚上，倒在家里，患上了脑血栓。

妈妈的肩上又多一副担子，这担子一头是担心，是艰难——要支撑我们这个家，所以她有时一边干活，一边叹息着；一头是希望——要供出家族历史上第一个大学生，所以，她有时又能陡然间，有了无穷的力量，做出她们那个年龄的老人根本不能的事情，依旧忙里忙外的，家里田间一担挑着。

那个时候，我最怕听妈妈的叹息声，心里天天盼望着能早一天毕业，能早一天实现妈妈的愿望，能早一点看到妈妈脸上的笑容。

可能对未来向往的太强烈，也可能是一种过度的兴奋，也许是一种担心，在高考的前一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进了考场，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的落榜对妈妈打击太大了，她一夜白头。同年九月，弟弟运动会上又摔坏了大腿，在家里静养。看见炕上的父子２人，妈妈的旱烟越来越重了。

尽管，我在家里能帮妈妈操持点家务，减轻一点她的劳作，但是，我的身影的出现，更让妈妈叹息。我几乎不敢再看看妈妈，我觉得我就是那喝妈妈血汗，而又不能回报妈妈欢乐的罪人，终于，我也病倒了。

在春节前３天，妈妈终于把我从医院里接回家，弟弟也好了，爸爸的病情也没有加重，一家４口总算还都平安了，妈妈总松了一口气。

4.

家里2个病人，我和弟弟又小，不会照顾，哥哥把妈妈接到了自己的家中。我和弟弟负责照顾爸爸。弟弟白天上学，晚上我们换班去看望妈妈，汇报家里的事情。

妈妈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怕我不会管家，总是要我们去汇报一下我们这边3口人的日子是怎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