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看到某电视台一则新闻:某单位组织离退休老同志钓鱼比赛。于是勾起了我中学时代的一段回忆。
那时,人们生活在“计划”之中,我们学生的粮食月指标由小学的二十四市斤“猛”增到二十七市斤(体育特长班的可有二十九市斤)。不是隆重节日,与猪肉无缘。这也难怪。每月只交九元生活费,猪肉是不敢上桌的,就连菜汤上的油分子也飘荡不了几个。我们这些正处在身体拔节的小伙子,成天在温饱线下饥饿线上活挣扎。
家在湖区农村,出门是河,池塘沟凼随处可见。有水就有鱼。小孩们钓鱼可以不算是搞资本主义,不受什么限制。知鱼性的男孩们就喜欢撑着钓竿甩膀子了。至于钓鱼有什么闲情志趣,陶冶情操怡然自乐的种种绝妙境界全然无甚领会。钓鱼的经验倒是有的。垂钓不忙,浮漂不下沉不起钩,起杆不必急,浮漂下沉,鱼儿上钩就高兴。半天钓上一二斤不成问题。河水煮河鱼,味道鲜美,饱餐一吨,其乐融融。鱼肉含高蛋白,比猪肉营养还好。有鱼吃这是上苍赐给我们湖区人的福。
到县城上学自然就没有每天把钓的机会,手痒嘴馋,也只得委屈委屈了。可星期六下午一放学,带上一点非做不可的作业,便疾步回家。二十几里路不费两个小时便可丈量完。书包一放,从门角落里取出钓竿摩擦一番,再到门前的垃圾坑里挖出几条蚯蚓,在火上一烘,急忙奔向河边。河里有一种浮游在水上层的小鱼,大的也不过五六寸长,肥的长得圆滚滚的,我们大多钓的就是这种叫“游鱼”的小鱼。星期六回家钓的是晚餐解馋的,星期天钓的用盐腌好,晒半干而后煮饭时,架上蒸菜架,放上竹篾制的篦皮一蒸。若用油炸,在那时是极大的奢侈。一人一月四两油指标,可见食油是何等的珍贵。鱼蒸熟了,稍晾干一下水分,用油纸(一种作伞的纸)一包,带回学校就是我一个星期的“营养”了,不过这一星期钓的,只能下星期享用。
星期天回到宿舍,把包一放,八个馋鬼蜂拥而上,不由分说便解起馋来了。不过很规矩,自我拿走自己的份额,绝不多占。我们都坚守一条信念,大家吃了喷喷香,个人吃了烂肚肠。凡是从家里带来吃的东西,没有一个人单独偷偷吃的,都吃得“喷喷香”。我们这些球场上的球友,宿舍的舍友,提前过上了解馋型的共产主义生活。我们还把少先队歌的歌词修正了一番,变成了“我们是共产主义八号宿舍”。每天下晚自习,关上宿舍门,齐唱一遍。虽然肚内空饥,那种亢奋劲真是难以形容。
一次周六回家,钓竿不见了,原来是淘气的弟弟学钓弄坏了,打骂他一通以后,还得赶紧制造。无奈,我到生产队会计那里要来了几口大头针,回来把它磨得尖尖的,再在火上一烧,找来一根干大蒜杆作浮漂,又把妈妈纳鞋用的线偷来一节,坐在堂屋精心制作起钓来了。
堂屋的大门后是我家的大鸡笼,近来鸡们有点不对劲,这可是家里的一件大事。家里要靠鸡们的奉献换日用品,给我攒学费,生活费的。于是,父亲用石灰浆在鸡笼上拍下了好些手掌印,并要我这个秀才写了一个纸条“姜太公在此”。这样,据说可以防鸡瘟。我做鱼钓时无意中瞟见了我写的纸条,不禁笑了起来。母亲认为我是否有点不正常,问我笑什么,我大声地说,姜太公是个傻瓜,钓鱼的钩是直的,让愿者上钩,水里哪有这没有一点智商的鱼?读不懂《封神榜》的母亲自然不理解我的笑因。《封神榜》,上五年级时就读过了,太公钓的是“王”是“官”,可我而今钓的是真真切切的充饥、解馋、增加营养的鱼,我才不像他那样傻呢。
这一周末收获颇丰,少说也有百多条吧。回到宿舍,带去的千熟鱼,桃花依旧笑春风。那情那景那趣那味无与伦比。硬壳壳的鱼头,千巴巴的鱼尾,都被舍友鲸吞于腹了。是晚,在“舍歌”的余韵中,在鱼腥味的回味后进入了浪漫的梦乡。
暑假更是钓鱼的好季节,水涨河高,鱼多虾盛。我学着专业钓鱼人的样,在茅坑里捞上一些蛆,准备两把钓竿粗些钓线短些的钓,再邀上一个助手,选好一个适当的位置,把蛆先后分批地撒在水中。
那些灵敏的贪吃的家伙便蜂拥而至抢食蛆。这时,你别往钩钩上按钓饵。只管双手挥动钓竿,一只只游鱼便被钓了上来。有钩在头上的,有钩在身上的,甚至有的还钩在尾巴上。反正只要你把蛆准备充分,一天下来钓上三五斤是不成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