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里,雪落得早。
这雪很大,整整落了两个昼夜。雪的故乡是在天上,一个自由纯洁的王国;落在了地上,地就变得洁白和纯净。莽苍苍一带土原,就再也不是一种褐黄了。
原是极大的,有着上万年沉积的厚土层。雪使它阔了许多,高了许多,终是与天相连了,天却是一种灰暗,弥漫着冰冷的雾气。雪为天上之物,则将昏暗留给自己,把洁白送给了大地。这该是一种奉献,且唯有雪原所悟。
如是说宁静是一种美,那么立于雪原之上,便会领略到一种博大、悲壮和沉静之美。四周是没有一点声响的,看到的是一棵黑漆似的古柏独立在那里,像一个顽硬的汉子,一副顶天立地的形象。
雪花总是漫天飞舞,雪原就远远地伸延到天边去。有沟壑洼地出现,就冒出黑森森的林子,高楼与屋舍被雪盖住,便堆出许多白色的几何块状。茫茫的雪野之中,林子似一条黑色的河流,屋舍倒成河中浮起的冰岛。
若向天边望去,天地相交处是一个巨大的弧,疑心是来到了天边,踏进天国之门了。突的,由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火车的鸣叫,雪原有了一种微微的震荡,而后便是一种空寂。
唯有此时,方可感受到一种悲壮和博大,仿佛聆听到一颗沉静在天地万物间,而又凝聚着雪原的生命踪迹的伟大灵魂在跳动。
其实,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沉寂。
雪原中,常常有黑色的土质裸露。枯草从那里翘出,能看到一丛丛褐黄的干叶。原畔的峭壁,也不是一种枯黄,有红,红中透褐,极像一副饱经风霜的面孔在那里沉思。常见深红色的根从崖缝里露出,艰难的生存着一个倔强的生命。
厚厚的雪地里,细瞧去满是一个又一个翠色的小点儿,踏上去,空的一脚便陷下,极柔软。用手扒开去,一窝黑油滑润的土地,麦苗儿正青绿,小叶上还挂着晶亮的水珠,有小虫儿在那里蠕动。
路是看不到的,却有着人与兽的足迹,那是被雪儿膨胀了的印迹。顺着这些印迹踏去,就看到了一个灰绿的湖。湖水如镜,却弥漫着雪与雾,像蒙着面纱的巫女,在这纯净的雪原之中。湖显得极丑,不是净透,不再清流,混浊成一泓死水。
极美的倒是那土坎上的积雪,那是风的柔摸,草的走形,天然塑造出一种神奇的雪雕。似流云、玉溪,凝固住不动,于是就有了风的形态,水的形态和力的形象。
总是有人在这雪原上漫行,一个偌大的平面上正蠕动着几个黑色的点子,有笑声传来,那小点儿便四下散开,是在打雪仗玩呢,还是在寻觅这雪原的灵魂呢!
突的,像有什么声音惊动了他们,都凝固不动,朝着一个方向注视。
噢!那是在雪原的高处,正耸立着一座古堡似的城垣,断壁似刀切一般,一座荒芜了的古猎场,在这灰蒙蒙的冷雾之中,它孤零零地固守在那里,这座雪原的历史就在那里沉积。难道说,这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在这雪雾迷茫中显现。这魔幻般的想象,正合了古时的传说,因为这里正是一处古时的围猎场。
慢慢的,那些小点子变为白色,从那古堡中往天边奔去。渐渐远了,却虚虚的像几只白色的小生灵,那会是什么呢?是传说中的白鹿吧!它是由南山中飘逸而来,柔若无骨,欢欢蹦蹦,舞之蹈之,在这开阔的原野上恣意嬉戏,所到之处就留下美名啊。
怨不得这里会就有了白鹿原,有了鹿走村、鹿到坡、神鹿坊、白鹿寺和白鹿庙。眼前的这座雪原,也因此而扬名,又迷离的,美丽的让人猜测不透。
人们是来寻找白鹿的,在这茫茫的雪原中就留下了探索者的足迹。这里总是一片静寂,天地合为一体,有雾有雪有人,也有传说中的白鹿。这该又是一段新的神话,在这雪雾茫茫的王国里,做着无限地想象和演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