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舅舅特别喜欢我,妈妈常常带我去舅舅家,舅舅总是像迎接大客人似的对待我。我爱吃虾,舅舅烧好后,总是剥好,坐着看着我将大虾消灭了,我问舅舅,为什么不吃,舅舅笑着说不饿。十岁生日那天,舅舅特意买了一只大蛋糕,烧了好多菜,让我一人独自享用。每次去舅舅家,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后来,我家拆迁了,妈妈特意买了舅舅家附近的房子,以便舅舅可以照顾我。这样,我可以每天见到舅舅,每天傍晚,舅舅陪着我做作业,然后给我讲好多故事。我有时会想,我是不是舅舅的孩子,因为舅舅没结过婚,没孩子。舅舅说不是。我的生活里,已经离不开舅舅了,习惯了舅舅的陪伴,习惯了舅舅陪伴我的成长。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一下子接受不了。记得那是2001年的6月底,学校放假了,我参加了业余学习班,下课回家后得知,最疼我的舅舅被救护车拉走了,我哭着闹着要去看舅舅,爸爸没答应。我找不到妈妈,爸爸说,妈妈在医院陪舅舅,晚上不回来了,于是将我送到大伯家住几天。
在大伯家住了几天,跟小姐姐闹了不愉快,我便告辞,回家取了些衣服来到姑妈家,她家有个哥哥,总不会跟我吃醋吧,我能安心地住上几天。谁知道,没过几天,我发现姑父对姑妈很冷淡,也许是因为我的到来吧。我告辞后,又去了另一位大伯家。
一星期过去了,还没有舅舅和妈妈的消息,我很想妈妈,很想舅舅,我写了一封信,让爸爸交给妈妈。爸爸说,妈妈看到后哭得很伤心,她回了我的信,并答应我去看舅舅。
路上,爸爸跟我说,舅舅的样子很可怕,让我别去碰那些管子。在医院里,我看到舅舅身上有胃管,食管,尿管,氧气管,还有好几个导电的管子,还有一个关注舅舅的生命体征的机器,我很害怕,又不敢哭,拼命喊着舅舅,他不理我,眼睛都不睁开。妈妈坐在旁边,只是对我说了一句话:“宝贝,你来了,这阵子委屈你了”,我看到妈妈变成短发了,我问妈妈为什么要剪了粗粗的乌黑发亮的长发。妈妈告诉我,她七天里只睡了十二小时的觉,没时间打理长发。我仔细地看妈妈,她明显地消瘦了,我扑进妈妈的怀里哭了。没多一会儿,爸爸会拉着我离开了医院。
一个多月后,舅舅终于回家了,我也结束了在外流浪的生活。我们全家便住进舅舅家,方便照顾。舅舅与保姆住大房间,我们三人挤在一张床上,那小房间不到六个平米,但是我很开心,可以每天与爸爸妈妈在一起了,还能天天看见舅舅。每天,我都会去喊几声舅舅,舅舅不理我,我还会去喊他。直到我快生日时,我喊着喊着便哭了:“舅舅,你起来呀,我快过生日了,你说过,要带我去玩的,怎么还在睡呀?”妈妈哭了,舅舅也哭了。我们都哭了,哭着哭着,妈妈却笑了,对爸爸说,植物人醒了,快去打电话给医生。我不懂什么是植物人,妈妈简单地告诉我说,会吃会喝,不会说话,不会动感情,不会思绪等等,这样的病人叫植物人。爸爸高兴地将这一消息告诉主治医生,没想到医生说:“别太高兴了,根据他的情况,这是暂时的,他以后会慢慢地消失所有的记忆,不再理会你们的,他的大脑堵塞得太厉害了,醒,是不可能的,除非出现奇迹。”医生的一席话,似一盆凉水浇灭了我们全家的希望,随后妈妈又哭了。
妈妈不知从哪里得知,可以用针灸治疗舅舅,便请来了针灸大师,一个阶段后,没有明显的进步。渐渐地,舅舅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几个月后,非典来了,保姆回家了,暂时找不到保姆了。爸爸四点半上班,妈妈晚上九点半才能到家,这五个小时只剩下我和舅舅。我边做功课边照料舅舅,给他喂水,给他喂晚饭,可是那个尿袋我无法更换,毕竟我是女孩子。每次妈妈下班回家后给舅舅换衣服换被褥,忙至深夜。妈妈是一天隔一天上班的,有天傍晚,我正在做作业,突然停电了,而且房间里有火冒出来,我吓得大哭大叫起来,妈妈赶紧冲进去,用脚踩了,原来是老房子电线走火而停电,火烧到了地上垫桌腿的小纸板。我怕黑,怕停电,我哭了一阵子,我求妈妈别上班了,妈妈哭了。深夜,我突然醒来,听见妈妈跟爸爸说,单位头头说妈妈白天上班老是走神,影响了工作,让妈妈尽快解决这舅舅的事,爸爸要将舅舅送敬老院,我哭着喊着不肯,但我是小孩子,一会又睡着了。当第二天我下课回到舅舅家时,发现舅舅不在了,说是去了敬老院。傍晚,我跟着妈妈去敬老院看舅舅。我喊着舅舅,舅舅睁着眼睛,好像没听见似的,妈妈哭,我也跟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