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总是在爆竹声中开始,在圆桌旁发展,在春晚与土汤圆的热气中达到高潮,最后在爆竹声中结束。
土汤圆是必出现在每年除夕夜的身影。
祖母是个勤快能干的农村女人,一双手上厨艺出神入化,非常人所能及。在除夕的第一声爆竹声里,我们这些孩子聚集到那张圆桌旁,桌上早已准备好了醒好的面团和各式馅料,在头顶那盏老白炽灯昏黄的光影下散发着温暖的颜色。
祖母照例先包上一两个作为示范:先揪下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块,用擀面杖擀得薄而均匀,挖一勺馅料置于中央,再整个包起来点上芝麻。这过程写在纸上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异乎寻常的繁琐:不是这个皮擀得太厚就是那个馅料填得过多,导致汤圆被开膛破肚,一副凄惨的重伤员形象。说来也怪,祖母年年教,我们的手艺却丝毫不见长进,几番密集培训下来仍是老样子。祖母只得绕着圆桌转圈,看到哪个有问题就停下来救急。最后时间不够了,祖母就亲自上阵。
此时我们就会彼此心照不宣地挤眉弄眼做些小动作,于是你就能看到正方形的汤圆、长条状的汤圆以及环形的汤圆等等。想不被祖母看到是不可能的,但祖母总是睁只眼闭只眼,默许我们的行径。大家用完所有的面团之后,祖母把它们丢进开水里。炉灶快乐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白色的蒸汽不急不缓地氤氲着,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火光给祖母古铜色的皮肤染上红红的光晕,像是有青春的热血在苍老的血管里流淌。
当春节晚会开始的时候,汤圆也差不多煮好了。我们三三两两地拿着碗向厨房走去,盛上六七只汤圆再挤到祖父祖母的老屋里,整齐地坐在老旧的床沿上,脚下是温暖的火熜,舒适得像天堂。汤圆的味道极好,手擀的面皮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粗糙,与味蕾接触时,像大风吹过草原,像情人亲密无间的华尔兹,芝麻的香揉碎了散在血液里,味道久久地在舌尖上徘徊。
虽然在包的时候我们起劲地创造奇形怪状,但汤圆成品出来以后却几乎没有什么人动筷子。那些稀奇古怪的汤圆最后都被祖母一个人承包了,她笑眯眯地夹起它们放入嘴里,眼里脸上都是心满意足。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美食,一个虚拟的坐标,指向故园的方向;一条无形的纽带,连接我与祖母;一种冥冥中的缘分,把我和那段时光牢牢地绑在一起,永不分离。
爆竹声中的除夕、美味的土汤圆、慈爱勤劳的祖母,这些元素和氛围构成了作者记忆中最温馨最美好的画面,也蕴含了作者对祖母、对故乡永远牵系心中的脉脉深情。作者是一个情感深厚却用词至简的人,但是我们仍能从他细致的描述中感受到祖孙间的其乐融融——祖母教孙子们擀皮、包馅,默许着孩子们捣蛋做出的奇形怪状的汤圆,笑眯眯地承包下备受冷落的的恶作剧汤圆。作者是一个很善于用笔表达的人,无论是动作的描绘还是场景的烘托都简而不繁、恰到好处,几个比喻用得别致而妥帖。文章的构思非常值得称道,把美食——土汤圆,作为连接作者与故园、连接祖孙深情的媒介,表达了作者对祖母以及故园、童年时光的无限眷恋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