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电脑里储存的相册,想找到大哥一张健康模样的照片。翻了十几张,竟然没有一张像模像样表情自然充满阳光的照片。不是帽檐遮挡使脸处在灰暗中,就是摘了帽子后,足足的阳光照得他皱着眉头,或被鼻子眼眶遮挡得阴暗模糊的脸。
记得五六月份,大哥来大连时,我租了辆轿车,拉他沿滨海路转了一大圈。美丽的海景与山景下,我曾不时举起相机,为他留影。
那时,二哥不满地说,别照了,老给一个病人照什么相,还要笑笑笑,这不强人所难吗?
我心里揣着个小九九,多年前,妹妹的婆婆生前未留过一次影、一张照片。逝后咋也找不到贴到骨灰盒上的一张照片。这件事令妹夫痛苦了多少年,最后心孝的妹夫竟然自己来画像,那小小的骨灰盒正前方才有了他母亲略带微笑的头相。妹夫终于不再日益感到遗憾。而我心里揣的这个小九九,就因当年看到妹夫那焦躁不安的表情,今日才穷追不舍来做这件事。
当时,大哥对我内心举动没有丝毫察觉,认为我在殷切地逗他开心快乐,希望他忘掉身上背负的疾病。是的,小九九毕竟是心底里对某一事物盘算时兴起的冲动之举。其实真正的内心世界里,的的确确希望大哥早日度过难关,上得手术台,下得手术台,跟随医生一步步治疗方案,身体呈现出健康状态。然后,再配合后期化疗,将自己身体完全康复起来。
进了医院,上手术台前前后后,健康的人谁能想像到,一个胃癌患者经历的是怎样的治疗过程?一直跟踪陪护的我,何时想起何时都不寒而栗。而我的大哥,每一步治疗都那么坚强、积极配合。经二十多天医院里救治,临出院时,大夫一再叮咛,这么大的手术都做了,一定回来化疗啊!
对于术后化疗,大哥坚决反对,他考虑的一是钱不充足,二是身体不允许,六七个化疗做下来,这对身体消瘦免疫力低下的大哥来说,怎是做得到的事。
大哥不化疗,演变成后来一次性买回三万元保健品的蠢事。当事者迷,本以为保健品能救得大哥的生命,可恰恰是这昂贵的保健品,不仅占用了这么多钱,没钱买其它中药、抗癌药,且因它将大哥的癌细胞表出的速度更快。
胃癌比其它癌症治愈率高,术后起码能再活三到五年,有的人甚至多活二十年。这是医生和很多亲戚朋友劝慰的话,大哥抱着这样的希望,八月六号回老家办理回迁房去了。我也揣着这样的心理,等待大哥回迁办理完返回,再为他做饮食调理。
大哥回到家不到半年,也就是今年11月9日,二哥打来电话,战战兢兢地叙述大哥肠梗阻了,又排不出便。我的脑袋即刻像塞进个炸弹,怎么办?怎么办啊!肠梗阻,姑妈好像最前期患过,后来转成胃癌,而大哥与大姑妈正相反。我马上给表妹打电话,咨询当时治疗情况。表妹提到二次手术,根据她一手给姑妈治病的情况分析,大哥半年内就病发,一定是转移或扩散了。
我心中打起小鼓,为什么不幸的事总要发生在我的家庭,发生在我的面前?上天啊,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一些幸福?为什么乌云总是笼罩在我们头上。我慌不择地了,头脑理不清应该怎样应对大哥二次突发的肠梗阻。
二哥在电话里试探问:让大哥再去大连治疗啊?你对他这病了解,也能照顾他。
这时我吞吞吐吐,因为想到表妹的劝阻:你再不要往身边包揽了,我妈那时我全包在身上,最后咋样,还不是人财两空,在姊妹之间也不孬好。
我举着电话,心里极度地斗争着。“我,我,等我给这边主治医生打个电话吧!”
多可恨的声音,自己听得都那么苍白无力。在亲人再次需要时,却成了懦夫。
不仅如此,此刻我的脑海里再次回旋着表妹的另一句劝阻:到了大连,也不一定有好效果,在那再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处理后事更麻烦,运骨灰盒都成问题?
此时此刻,我的心越加惧怕起来,我怕我一个人不敢面对大哥再次破腹手术。因为胃癌治疗期间,我经历了和大哥一样的痛苦、疼痛和折磨,这次还怎么能有勇气再去承受肠梗阻的苦难,及治疗等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如果真像表妹说的,治疗期间再走了,我又要一个人处理担当过世后的一切事情。我实在没有勇气,实在不能、也不敢一个人承受这么多苦难了。
我对着电话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了一阵,终于在心里对自己说:哥哥也不就我一个人的,我是你们的妹妹,在这个时候,你们也应该帮我担负一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