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孤独是原以为找一个能与自己分享痛苦的人很难,后来发现找一个能分享自己喜悦的人更难。
“我以为大学一别后,一辈子也许不会再遇见。即使遇见了,我们也会像陌生人一样。”
“这几年,我远远看着你不顾一切地朝这个目标奋斗,失败了一次两次三次,可能有记错。无论你在做着什么样的工作,你居然还没有放弃这个目标——考上北大的研究生,这比我自己实现了愿望还令人激动。”
在饭桌上,我有点情绪上头。如果我抬起头,他可以看到我的眼泪,没抬头是因为,我怕看到他的眼泪。
时间往前推两个小时,他在MSN 上对我说:“考研的分数出来了,我考上北大了。”
我像个疯子般在这头噼里啪啦打了很多很多话,以表达内心怒放的喜悦。
“所以我们是不是要吃个小饭庆祝一下?”大学毕业前夕,我们经历了一段过度挥霍的感情,夹杂着我们相识时的相见恨晚,夹杂着我们和另一个她之间的小小隐私,夹杂着我们对彼此骄傲的艳羡,以及多多少少任性少年的自我情绪,还有错了也不会后悔的坦荡,抱着将青春耗尽的念头,呼啸着交往,呼啸着放弃。
和他再联系时,已经是六年之后。其间的几年,因为他在时尚界的出色表现,也难免常常被人提到,我总是轻描淡写地谈起,好像和他并不熟悉。印象里,在他临行去北京和我交流的最后一次内容是:“不要做电视这般低等人的工作,你永远无法超越自己。”
当自己花了大学四年时间才建立的人生理想被这样践踏时,我以为自此一别后,一辈子也许不会再遇见。即使再遇见了,我们也会像陌生人一般。毕业前夕。时间如果再倒推两年,或者一年,我们的关系不至于这么僵。那时,他是整个大学校区里最受瞩目的身影,顶着“百年难遇贵族王孙般气质”的称号,总是一个人走在木兰路上。偶尔会有一个小个子和他并肩走在一起,我还记得小个子的外号叫超人。
后来我们也常常三个人在一起,我给他开中文必读的书目,他给我列英文的要点,超人常常一个人走神,说受不了这样的古怪氛围。
后来,临近毕业,我们突然同时说:我想考研。
他的目标是北大,而我是北影。
我觉得他是太想成功,他觉得我是太想附庸风雅。但既然都定了目标,那就努力吧。
周围人听了都很讶异,两个每天潇洒得无所事事让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浪荡少年居然要考研。
于是我和他统一口径:“我们考研是为了提高研究生整体的外观水准。”天知道,我当时怎么会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话。
我发挥了一贯的无厘头作风,在填写考试的外文语种时,错填成了俄语。
于是大多数填写英语的人继续用功,包括他。而我又开始变得无所事事,准备大四毕业就工作吧。
第一年他考的是法学,没有考上,然后决定去北京继续考。那时候我们的关系已经好到或淡到可以恣意评论,我说:“太想成功,太过于梦幻不是一件好事。”
而当时我也不过正拿着900 块的工资,朝七晚十二地玩命工作。这几年间,就我所听到的,他考了三次,这次换成了MBA。他抿了口酒小声说:“只想考北大,换着法考,从不同的角度考,总会考上的吧。”
他很自我,很从容,也很现实;很潇洒,很自然,也很强装;很善良,很和善,也很冷漠。
“来北京的时候很惨,做着一个月800块的律所工作。第一次去金鼎轩吃饭,打伞的保安说他的工资是800块,还包吃包住。我回去就把工作辞了。”
“我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做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只能选择努力工作。而考上北大的研究生是我无所事事的四年大学时光里定下的唯一目标,如果要说追求,这几年无非就是为了这个。”
“嗯,40 岁还要读博。”
他顿了很久说。
这一次,我完全相信。
我们在18、19、20、21 岁的年纪里互相不信任。
又在22、23、24、25 岁的年纪里去推翻前四年的不信任。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值得你去留意、去关注、去分享、去藐视?吃完饭,他带着我在SOHO的停车场四处找出路。就像当年我们第一天认识时一样,我们前后走着,一句话不说。我又突然想起当年他食物中毒,我背着他去医院。
一个可以为梦想努力近十年,然后实现的人。
看他第一次露出喜洋洋的笑脸,我的心底也充满了阳光。
上次相聚之后,我和他再也没有见过。我没有拨过他的电话,也没有试图联络过他,但是我想他应该又换了一个更好的目标在继续奋斗吧,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又会给我打电话说他实现目标的喜悦。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仍在传媒人这条路上继续着,想起毕业时他说做传媒是一个低人一等的职业,那时我觉得愤怒,现在突然觉得他说得也有点儿道理。只是我们都花了太多的时间来明白彼此说的东西了。但好在,我们都没有关上自己的那扇门,等到哪天突然想起来,寻回多年前那条巷子入口,一样还能找得到彼此。
因为你见过我最糟糕最幼稚的一面,所以我的何种成绩,都应该会让你觉得喜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