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市驱车去乡村。城市与乡村在美感上,真不好比。再大的城市给我的感觉都仿佛一只散乱的毛线球,那乱糟糟的毛线是纵横交错的城市之路,火柴盒般的高楼大厦傍路而建,甲壳虫般的汽车、毛毛虫似的火车、蝼蚁般的人们,都在城市之路上挤挨而行,奔奔忙忙。一入乡村,陡然天开地阔,仿佛观一片海,乡村的确是海,是植物们恣意生长的海洋,村庄则像一只只小小的帆船,散落漂浮在海上。
天之手应时识季地变换这片海的颜色,春日,给她一片碧波荡漾。到了夏,则是一片金波闪耀,菜籽熟了,麦子熟了。成片成片的麦田,麦浪滚滚,麦子粒粒饱满,像养得丰肥的婴儿,此时的太阳像新手父亲,心头充满太多的爱意,越发有光芒,铆足劲放射他的光和热,热烈地照耀在麦子上,麦粒便变得更鼓胀了,麦穗一时都沉重起来,止不住地要往大地母亲怀抱里扑去。到该收割麦子的时候了。
与在乡村居住的母亲聊起,童年时候收麦子的往事,那是一段辛苦的记忆。
村庄上的男人们每每在夜晚霍霍磨刀,把弯月形状的镰刀磨得发出月光似的清冷的光。白日里,男人、女人齐齐下到麦田里,开镰割麦,各家的小孩子也被赶到麦田里,去捡麦穗。
割下的麦子捆成一捆捆堆放在麦田里,等割完所有的麦子,男人女人再用肩膀和扁担把麦捆挑到打谷场上去。打谷场上有一台脱粒机,脱粒机形如狮子,状若老虎,它有一张血盆大口,一接上电,就会发出狮子般的吼叫声。聪明的人们往它嘴里喂麦把,它就会把麦粒和秸秆分开来,这就是脱粒的农活。脱粒这活一两个人根本无法操作,于是人们总是通力合作,不论哪家脱粒,都是一个村庄上的人都来干活,像去参加龙舟比赛似的。由两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子站在脱粒机头,他们负责往脱粒机的大嘴巴里喂麦把,其他人则排成长龙一样的队伍,把麦把运到打谷场上。
为赶天时,抢在梅雨到来之前,把麦子颗粒归仓,人们不分昼夜地在打谷场上劳作着,到最后总是累得直不起腰来。全靠人工收割麦子的农活,像渔人们驾着小小的木船去海上打鱼,要预防着暴风骤雨的袭击。可是,有时人们尽管勤勉尽力,仍免不了遭了风遇了雨,辛辛苦苦,收成却总是一般。
好在,谁也没有放弃过,每年的六月,乡村里依然麦浪滚滚,时代的巨轮在轰轰地向前。
母亲感慨,现在的日子不一样了,如今的人们享福了。虽然,村庄上的年轻人,有许多冲着车水马龙、闪烁霓虹都涌进城里去了。但还是有一部分愿意看云卷云舒、滚滚麦浪的年轻人驻守在乡村里,他们坐在大型收割机的驾驶舱里,像开着一艘豪华游轮。开着收割机,一天要收割一个村庄的麦子,总是能抢在下雨前,让麦子颗粒归仓。现在的收割,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辛苦,大人孩子全部赤膊上阵,下到麦田,汗流浃背地挥镰、捆扎、挑担、脱粒……现在一个人一台机器,就能把翻涌的麦浪全部稳妥地收割完,像开着超级豪华的海轮去捕鱼的人们,心里是淡定从容的,也总有收获的。
日子真的是越来越好了!
(本文作者:颜巧霞;文章来源:淮海晚报)